安排完了赵崇裕,陆舟便一头扎进书房里翻出《水经注》来,他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而后方才沉浸入书卷中,再不闻其他。
这一大家子人都不习惯身边搁人伺候,家中几个主人的长随现今都在外头没回来。适才使唤出去的两个下人还是搬进来前陆武请的人,专门负责扫洒庭院的。余下的就只有厨房的婆子了。
前院还没怎么收拾,陆雨只好找了厨房做饭的婆子来,从后头搬了行李过去给赵崇裕铺上。
她在院子里站着,婉儿和盛儿就跟在身边。她对赵崇裕道:“家中忙乱,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赵崇裕听伏太师说起过,荀湛这一大家子人一向简朴,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心中便又多了几分尊敬。
他忙道:“是在下叨扰了,这么晚还劳烦夫人。余下的事在下动手便可,天寒露重,还请夫人早些歇息。”
陆雨遂点了点头,带着一双儿女走了。
赵崇裕进了屋,看着床上打成卷的行李就忍不住啧舌。早年间贵为小郡王,凡事自有王府奴仆打理。而后进宫又成了天子,身份愈发尊贵了。他可提笔挥斥方遒,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被铺床这等琐事难住,倒也稀奇。
……
这会儿李云璟已经被张尚庆弄进宫去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是在皇宫里。崔孝礼那一掌打的颇为用力,他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呢。半梦半醒间似乎听着外头有什么人说话,他微微张开眼,入目是一片黄。
“……曹大人这么晚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呀。”张尚庆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刘氏在宫里眼线不少,这些年皇帝虽在经营,但刘氏树大根深,总归防不胜防。他们的一举一动难免会留下什么痕迹。曹端成生了一只狗鼻子,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必定早早闻着味儿摸过来。
曹端成道:“太后体恤皇上,这不是吩咐御膳房做了汤羹,定要老奴亲自送来,请皇上尝一尝。”
张尚庆道:“皇上近来疲累,此刻已早早歇下了。劳烦曹大人走这一趟了。”
曹端成道:“无妨无妨,太后还吩咐老奴替她瞧一眼皇上,她也心疼皇上呢。老奴若不替太后仔细瞧瞧,岂不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张尚庆额头青筋直跳,奈何曹端成步步紧逼,定要见着皇上的面才行。张尚庆正想法子搪塞过去,偏这时刘皇后来了。
刘皇后便是刘秉的嫡亲女儿,当朝刘太后的亲侄女。曹端成暗喜,张尚庆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刘皇后见二人之间隐有硝烟,遂笑道:“这么晚了,皇上的寝宫门口倒是热闹,也不怕吵醒了皇上。”
曹端成道:“太后娘娘惦记皇上龙体,这不是遣老奴来瞧瞧。奈何张大人推三阻四……”
刘皇后道:“倒也怪不得张大人,皇上已经歇下,他也是担心扰了皇上安眠。这样吧,本宫替你进去瞧瞧,如何?”
曹端成笑道:“这岂不是劳动了娘娘。”而后看向张尚庆,目光不无挑衅。
僵持之下,张尚庆再不让皇后进去,便真的是此地无银了。只盼着那小子好好睡着,皇上与皇后素来不亲近,皇后应当发现不了什么。
他微微侧身,道:“娘娘请吧。”
刘皇后只觉得张尚庆行为有疑,她只当皇上在秘见什么人,所以不愿曹端成进去。只是当她进入寝殿后,里面静悄悄的。隔着帘子看向龙床,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个人躺在上面。瞧着身形倒和皇上有几分像。难道是她多疑了?
她拎着裙摆踮着脚轻声走过去,见帐子里的人安睡着,容貌和记忆中的皇上一模一样。她大着胆子掀开帐子仔细瞧了瞧。素日皇帝从不与她亲近,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只是皇上从来不知道,自己从小就喜欢他。
她深夜前来,只是想和皇上解释,张嫔的孩子不是她害的。
“……姑母所作所为臣妾全然不知,如果臣妾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的……”
李云璟本就是装睡,这会儿听这女子在他耳边呢喃,声音还透着几许凄凉,他便有些忍不住了。这女子还说什么张嫔、什么臣妾的……李云璟脑子里一瞬间电光火石,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眼睛瞪的溜圆。
“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这突然的举动吓了刘皇后一个激灵,她也瞪圆了眼睛看着“皇上”。凄凄的叫了一声:“皇上?是臣妾呀。”
李云璟瞬间懵了,他想尖叫,奈何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似的,只好干巴巴的张着嘴,好半天才发出声来:“这里,这里该不会是皇宫吧?”
刘皇后愣愣的点头。
李云璟眼冒金星,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刘皇后:“我是谁?”
刘皇后道:“皇上呀。”
李云璟眼皮巨跳。
四目相对,刘皇后终于发现什么不对了。哪怕她很少见皇上,但她心悦皇上多年,皇上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她都在心里反复惦念。即便他们顶着极其相似的脸,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这人不是皇帝!张尚庆好大的够胆!
李云璟见这女子要走,当机立断将人拦下。过了最初的慌乱,李云璟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这女子既然从一开始便误认自己是皇帝,还与他说了那样的话,如此说来,他这张脸必定有什么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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