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扭头看向门外,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
“其实那天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记得那天有些冷,父亲吃过早饭,一如往常的陪我练了会儿字便出门去了。他说年底了,要去铺子里盘账,给大家伙结了工钱好回家过年。他还说傍晚回来给我买糖人,买蜜水,买烤栗子……可是,他再没回来。”
六七月的天气总是捉摸不定,适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便涌来大片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压的人喘不过气儿来。
“起初母亲以为父亲有事耽搁了,直到夜深了还不见人回来,这才使人去铺子里问。掌柜却说父亲午时便盘完了帐,说去街市买东西了。当时街上已经没人了,母亲只能等到第二天再派人去街上打听,倒是有人看到父亲去蜜饯铺子买蜜饯了,但父亲最终去了何处却没有人知道。母亲当时便急了,带着我去县衙报官,知县得知此事,很快便立案并派出衙役寻人,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陆舟拧着眉深思片刻,他抬头看向杨平:“那天的确稀松平常,但你之前提到令尊爱画,谈及翰轩书画社以及十年前的一场赛事……你怀疑翰轩书画社?”
杨平摇头:“我从未怀疑过翰轩书画社,但陆大人的好友也是在翰轩书画社举办比赛之后失踪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的确巧合。”他问杨平:“从景祐七年起,翰轩书画社一共举办了几次类似比赛?”
杨平想了想,说:“有过三次,第一次是父亲失踪那年,第二次约莫是景佑十一年,第三次就是去年了,陆大人应该听说过的。不同的是前两次是书画社自己筹办,来参赛的人并不多。去年那次是知府衙门牵头,相邻州府的首官也得了孙知府的帖子,帮助宣传此事,所以去年九月梁州府空前热闹。”
陆舟又问:“你可知第二次拔得头筹的是何人?”
杨平摇头:“其实我对书画并不热衷,那几年我急于寻找父亲的踪迹,这些事便更不会关注了。也是之后实在没有头绪,心中又十分思念父亲,这才开始学着喜欢父亲曾喜欢过的字画。所以去年的赛事,我来了。”
陆舟便心中有数,这事儿看来还是要问秦五爷。
杨平见陆舟眉头始终蹙着,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他死死攥着手,掌心出了一层薄汗:“陆大人,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办?”
陆舟看他目露担忧,遂将神情放松下来,他说:“是很难办,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我说过,我既接了这桩案子,必定会尽心尽力办好。”
杨平知道,在诺大陈国寻一个失踪十年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起身冲陆舟拱了拱手,道:“不管此事能否有结果,杨平断不会怨怪陆大人,还请陆大人莫因草民冲动之举而劳神费心。”
陆舟轻笑一声,也站起身来走到杨平身边,抬眸看着他,道:“本官身为提举司判官,提点梁州府境内所有刑狱公事。你来报案,我来受理,这本就是我职责所在。我拿着朝廷的俸禄,为民办事儿,劳神费心也是应当。但让治下百姓遭难,这是为官者的过错,是我们失职,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大家。你怨怪我们,那也是我们活该。”
杨平有那么一瞬间很迷惑。也许他见多了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官员,陆舟这一番话让他内心震撼不已。
陆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如若有什么消息我会使人去张江县告诉你的。”
杨平遂告辞而去,走到门外时,他又扭头看了看陆舟,说:“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凭你刚才说的话,你是个好官。”
陆舟拢着手笑道:“多谢。”
“……梁州府也还蛮热闹的嘛。”月儿抱着肩膀走在前头,晃悠着小脑袋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呀!”
周澄忙道:“刘二家的煎羊肠还挺香的,还有福运楼的手撕鸡,盛芳斋的凉粉……”
月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扭头对文鹰说:“哥哥,我们去吃什么呢?我都想吃怎么办!”
文鹰说:“那不如每样都买一些,我们分食。”
月儿笑眯眯点头,指着福运楼说:“我们分两队,买完了去福运楼集合。”
今日街上热闹,福运楼人也不少,雅间都被占满了,月儿他们便只能在大堂了。
“几年前我们回溪山村老家,豹子堂哥还带我们去德阳县吃了煎羊肉,油滋滋的可香了。回无棣县之后我想了好些年呢。”月儿说着,用手肘碰了碰文鹰:“哥哥,我们都来梁州府了,得寻个日子去德阳县看看祖父祖母吧。”
文鹰点头:“应该的。我九月要和小禹一起去华阳书院求学,不如我们过了七月半启程,在溪山村留一段日子我便送你回来。”
月儿忙不迭的点头:“我都想祖父了,也不知道祖父还杀不杀猪了。”
文鹰:……
吃过饭,月儿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便拉着几个少年继续逛街。
“……去去去,哪来的臭乞丐,赶紧滚一边儿去,别脏了我摊位,滚滚滚!”卖馒头的小贩轰苍蝇似的驱赶着一个老乞丐。
那老乞丐颤颤巍巍的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几个铜板,他抖着唇道:“我,我买馒头。”
小贩皱着眉:“你这老乞丐哪儿来的铜板,别不是偷来的!哎呦!”他说着忙捧起手边的钱匣子:“你该不会是偷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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