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七郎,世无其二。
正是季怀。
然而季七郎的日子也不是总这般舒心肆意的。
季怀一直逛到黄昏,才迎着火红的晚霞不紧不慢地赶回了季府,刚进后门,管家许伯就迎了上来,“七少爷,大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季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扔进了阿连怀里,“给我放屋里去。”
说完,他便跟着许伯沿着蜿蜒曲折的长廊,穿过重叠错落的院子,一路来到了最前面的前厅,厅前的白幡还没撤,被晚霞映衬得如血般艳红。
前厅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季家是晚来城中首屈一指的望族,季家老太爷经商发家,老太爷的同胞哥哥在京城做官,那一支俨然已是官宦之家,虽然现如今两支往来不多,但到底连枝同气,联系也还是在的。
而季家老太爷这一支底下有四子,季怀他爹是老大,奈何死得太早,剩下三个儿子虽然都在,却也不是什么经商读书的料,在家中的话语权也并不大,整个季府全凭着老太爷和季怀他娘季家大奶奶给撑着。
但是现在季老太爷一死,众人的好日子也基本到了头,分家好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偌大的季府,二房三房四房的叔婶和各方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还有他们大房的兄弟姊妹,乌乌泱泱几十口人,挤得满满当当。
见季怀进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落在了他身上,或好奇或讥诮又或者嫉妒不满,但是季怀从不在意这些,嘴角挂着抹似有似无的笑,冲坐在首位上的妇人行礼,“母亲。”
季家大奶奶看上去四十多岁,容貌甚美,然而眉眼却凌厉,是个手腕强势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自打进了季家到季家大老爷早亡直到现在,在上面还有个老太爷的情况之下掌控了季家二十多年。
而现如今老太爷一咽气,季家这个庞然大物看似坚不可破,内里却也暗波涌动,季家大奶奶虽手段强悍,但若想坐稳当家人的位置,仍旧是困难重重。
然而季怀并不在意这些。
他上面还有三个亲哥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操心这些。
季大奶奶微微蹙眉,似乎对他这般晚到十分不满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疾言厉色,只冷冷看了他一眼。
季怀恍若未见,不慌不忙地同旁边的几位叔婶行礼,管他们什么复杂神情,只当对着几颗大白菜。
然及至他四叔那边,他行完礼一抬头,便冷不丁瞧见了他四叔后面站着个年轻的和尚。
季怀同那和尚四目相对,很是愣了一下。
和尚长相极为干净清俊,眉眼间都透着股淡然悲悯的意味,季怀自己长成这样,便鲜少在意旁人外貌,但这年轻的和尚生得着实好看,连他都失了一瞬的心神。
和尚目光沉静,见季怀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便抬手垂眸,向季怀行了一个佛礼。
和尚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白色僧袍,正巧又站在窗边,绚烂昳丽的晚霞落在他身上,瑰丽又悲悯,季怀仿佛听见了远处微濉河潺潺的水流声。
窗内波云诡谲,诸人各怀心思,窗外春光灿烂,柳絮纷飞。
季怀一笑,还了一礼。
这是他与湛华的初见。
第一卷 :晚来
第2章 醉酒
众人聚在一起也无外乎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季怀听得昏昏欲睡,便总忍不住去瞧那和尚,然而那和尚没过多久便离开了,让他感到很是无趣。
等众人散去,季怀也带着阿连回去。
季怀鲜少会对什么人感到好奇,然而这次他却忍不住多打听了一句。
“是四奶奶娘家那边请过来的法师,好像跟咱们这边还有点亲戚关系。”阿连跟在季怀身后,低声道:“在咱们家住了得有小半个月了,咱们跟他打过两次照面,少爷您忘了?”
“没注意。”季怀捏着扇子拍了拍掌心,语气轻飘飘道:“长得不错。”
“那是,前儿个三房二房几位小姐老往四房那边跑,就是为了看那和尚呢。”阿连道:“惹得三奶奶和二奶奶很是生了一通气。”
“啧,人家都出家了,真是丢人现眼。”季怀颇为嫌弃,“再好看也是秃驴一个,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还未落,拐过连廊便同那和尚撞了个正着。
可见人是不能在背后讲别人坏话的,比如现在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季少爷天生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冲那和尚笑了一下,“法师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和尚淡淡地冲他行了个佛礼,不急不缓地绕过他往前走了。
季怀呆了一下,扭过头去瞪着那和尚孤高冷漠的背影,问阿连,“这和尚是个哑巴吗?”
阿连无奈道:“少爷,你都当面喊人家秃驴了,还指望他对你好脸不成?”
“不是,出家人不都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吗?”季怀瞪了好一会儿才气闷道:“这和尚好生小气。”
不管那和尚是不是六根清净,反正季怀季七少爷是没办法清净的。
晚来城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不着调的少爷,没过几天便有人约他去风华楼喝酒听曲。
按说季家老太爷丧期刚过,季怀怎么着也得老实几个月,可他偏不,接到信儿便带着阿连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一路往风华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