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弋煦几日前以徐玢的名义去寻过彭延,可徐玢自告病后好几日都见不着人影,彭延心中不安,见着许弋煦后,也不论官职的高低之别,上前便冲人行了一礼。
许弋煦顺手收起方才用来擦血的帕子,回了一礼,道:“先生近日告病,许某作为学生理应前来侍疾,只是不知彭尚书有何要事?”
彭延冲人露了一笑,道:“许司业事师犹事父,让人感佩,只不过明日之事关乎彭某生死,在此之前未能得徐太尉当面指点,彭某心中实在惶恐不安。”
许弋煦伸手引人坐下,亲自沏了壶茶,才双手将茶捧上前,说:“先生身体抱恙,不便露面,彭尚书若有顾虑之处,同在下说也是一样的。”
彭延接过,却无心饮茶,直言道:“今夜粮草队的人便在城外候着了,待明日城门开后,粮草沉江一事便会传至阇城,可就算这事传到靖平王府,袁牧城当真会一言不发就寻到户部来吗?”
许弋煦立在一旁俯首答道:“传信的事不必彭尚书担忧,我自会安排,只要您按计划到黄册库里守着,他自会过来的,待到明日,黄册库外的守卫都会换成我的人,您引袁牧城进了黄册库后,便趁机从暗门处离开,届时自会有人点燃周遭撒的火药,再之后,便是翾飞将军因粮草一事伺机报复,不慎烧毁黄册库,到时威胁到彭尚书的籍册和账簿就都一应俱焚了。”
彭延象征性地抿了口茶以表敬意,才又说道:“可袁牧城尚未踏入过兵部,那火药的事要如何栽赃到他身上?”
“翾飞将军是何等人物,区区火药,他会没法子弄到手吗?更何况,他为了粮草一事与您结了这么久的怨,又仗着与陛下的情谊不把朝纲放在眼里,一时冲动干了些出格的事也不意外,您说呢?”
许弋煦抬眼细察着彭延的神情,心知这人处事谨小慎微,特意又加了一句:“先生也只是看在机会难得的份儿上,才替您谋划了这一遭,毕竟这监察院的审查已不知开展了多久,想必不多时便会查到彭尚书身上。不过,若彭尚书不放心,作罢便是。”
审查一事是彭延的软肋,许弋煦此话听似给他留了余地,实则恰恰阻断了他避退的后路。
因为自粮草一事起,冯若平的态度就是在表明他要过河拆桥,若是审查出了问题,他可以把沙蛇入阇和粮草倒卖的事全都推到彭延身上,所以彭延才会走投无路,只能寻徐玢来帮这个忙。
如今许弋煦把他的处境摆在明面上说,即使徐玢从头至尾都没有出面,彭延也知明日那险自己是非冒不可,便只好垂眸望着溢出热气的茶水,心中那点动摇也慢慢安定下来。
——
袁牧城指节处的擦伤沾了些细碎的木屑,江时卿借着烛光一点一点替他清理干净,才又帮他上了药。
眼下袁牧城已经回了靖平王府,江时卿便也转到浴堂沐浴。
热水浸过颈间的咬痕,渗出密密麻麻的痛感,江时卿伸指轻轻抚了抚,不加掩饰的爱意便随着水波洇开,将他围裹在名为袁牧城的热烈里,让他如释重负也心有余悸。
纵使他们之间再无所保留,却也难免要为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死别而忧愁。可他不希望袁牧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只有难过。
江时卿独自泡在水中沉静了许久,烛台上的蜡也已融了不少。烛火炙烤着灯芯,静候在一旁,却忽地被一阵叩门声惊得抖了一抖。
江时卿疾速地瞟了一眼,便伸手拉过架上挂着的衣裳,利落地裹了身子。
门外那人随即推门而入,缓缓挪至屏风旁,打了个响指。
“是我。”袁牧城说。
江时卿赤脚站着,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后,问:“不是才走吗,怎么回来了?”
“来接你回房,”袁牧城抬指抹去江时卿面上的水珠,柔声问,“洗好了吗?”
脚边的水淌了一地,江时卿抬起挂着水珠的一只脚,轻轻踩了踩袁牧城的靴面,说道:“没来得及穿鞋,脚又脏了。”
袁牧城对他那点挑弄毫无抵抗,便凑近了把人打横抱起,而后轻靠在浴桶边缘让他蘸着里头的温水洗脚,才又把人抱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凳面落了不少水,江时卿手提衣摆站着,本欲伸脚去够地面上的靸鞋,却又被袁牧城托着臀抱了起来。
江时卿顺手搂上那人的后颈,说道:“水还没擦呢,是湿的。”
“擦我身上。”袁牧城说。
“鞋呢?”江时卿赤着脚蹭了蹭那人的后腰,袁牧城腾出只手按住了那人蠢动的脚。
“不穿了。”袁牧城说。
浴堂的灯被吹熄,袁牧城抱着人出门后,便在廊下穿行,一路往江时卿的房里去。江时卿则将腿架在他腰上,也不想管被人看到后要怎么解释,就想这么靠在他的肩头。
高挂的灯笼将路映得亮堂,两人紧挨着的身影像夜间的燃火,自隐秘中猝然扬起光亮,惶惶地拖拽着黑暗却又直白无比,就是要宣告他们之间堪比烈日皎月的爱意。
“骁安,”江时卿伸指点了点他的后颈,问,“我松开手,你还能抱住我吗?”
“能,”袁牧城道,“但你得抱着,不准松手。”
可他话才说完,江时卿便撤了手,还试图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去挑衅他。
袁牧城看着那人回身冲他无辜地眨了个眼,趁时倏地松了手臂。江时卿忽然觉出失重感,当即收手紧扣住袁牧城的脖子,将头埋入了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