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江时卿身子弱得太快,许弋煦每每想要亲近都不得不收敛,心疑他是刻意以身体为借口回避自己,便干脆寻了个大夫辨辨真假。
“我的医术用得着你寻人来挑衅?”钟鼎山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江时卿反过手轻轻压了压钟鼎山的手腕,将身后靠着的枕头撤下,才应了句:“要看就快些,我累了。”
——
江时卿已睡下,许弋煦负着手出了宅门,才对身后跟着的大夫问道:“如何?”
大夫应道:“和那位老先生说的一样,这位公子脉象虚弱,有将死之兆,体内残留阴毒才致气血亏虚,如今手上伤口出血量多,更不宜下床走动,须得静养温补。”
闻言,许弋煦站在门边凝神思索了半晌,沉默不语。
靠在路边的张凌耐心磨尽,见他半天不动,只得从自己身上掏出银钱把大夫打发走,才对他说道:“颜有迁遣人到府上寻了你好几趟,要不要管?”
许弋煦这才动了身:“回府。”
张凌跟上前,说:“方才替你付的诊金记得还。”
“掉钱眼里了?我赏你的银钱不少,用哪儿去了?”
张凌只邪邪一笑:“坏不了你的事,不用你管。”
——
夜间,易沁尘劝回了钟鼎山,便陪坐在江时卿榻侧。
“受伤事小,伤重事大,翾飞将军一不在身侧,你便这般糟践身子,他要是知道了,还怎么心安。”
江时卿侧躺在榻上,无聊似的拨着手里扎的结,说:“不会让他知道的。”
满屋的药味压着血气,一闻便让人有种道不清的恐慌,可袁牧城被瞒得彻底,对这里的情况一概不知,更不知江时卿这段时日是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在与颜氏周旋。
易沁尘无奈地吁出一口气,道:“先前你托亲兵传信到温府,让温次辅和高侍郎假意配合暗卫遭遇暗杀,又让我往卓为和梁远青等人的府上派去暗卫设一出假的暗杀局,借此污化颜氏,动摇这些大臣的立场,等到那些对颜氏不利的传言遍布阇城,颜氏定会按捺不住来寻谒门庄顶罪,如此既能收拢那些中立大臣的心,还能称颜氏贼喊捉贼,销去谒门庄的罪。
“所以我知道,你对宋秉的欺压一再退让,是想借亲卫军对谒门庄的打压来收拢百姓的同情,同时引许弋煦出面与颜氏为难,再表现出弱势来显出颜氏的跋扈,好让暗杀的罪名往颜氏头上推。”
说着,易沁尘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但今日事出突然,我没法太快召到手下暗卫报信,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陆大将军没赶到,真出了什么事会如何?”
“骁安的亲兵每日都在附近盯梢,江宅出事,他们自会分头往温府和都督府求援,”提到袁牧城,江时卿的语气柔了不少,“骁安留了亲兵,能护着我,就定会护着我的。”
易沁尘又叹:“你还真是大胆。”
江时卿说:“但我赌赢了,只是陆大将军来不奇怪,可宋府千金出现得及时,还替我们解了围,不知是何缘故。”
易沁尘说:“因为今日亲兵往都督府报信的同时也去了温府一趟,温公子一听领头闯门的是宋秉,当即就去寻了宋姑娘。”
忆起温开森挂着的荷包,江时卿大抵猜到了他和宋韫的关系。
“那便说得通了,不过朝局之上宋府与温府各站一边,温公子和宋姑娘二人往后恐怕不容易。”
“不用等以后了,”易沁尘说,“陛下继位起便空置后宫,膝下无子,仅有的一位刘姓亲王也不在了,如今颜氏以延续皇室血脉为由,已经开始劝陛下纳妃了。”
颜有迁想求稳,定然要先拉拢住能差遣亲卫军的宋秉,如果他想借纳妃一事彻底收拢宋秉,那么颜氏劝刘昭禹要纳的人,就是……
“是宋韫?”江时卿问。
易沁尘点头:“没错,但这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
“对了,再过七八日,清晖军墓园重开,到时陛下设祭凭吊,必会请你到场,但你这身子近来弱得愈发厉害,当真没事吗?”
易沁尘脸上忧容不退,江时卿却笑了起来:“如果不靠这副病身博取点同情,后面的戏可不好看了。”
——
易沁尘走后,絮果踮脚踩进屋里,摸着床沿便盘腿坐在地上,用指尖点着江时卿的手指,自责道:“主子还疼吗?”
江时卿轻笑:“我没事了,回房去吧。”
絮果摇了摇头,便枕着手臂歪头靠在了榻边。
“我想守着主子睡。”
“坐着怎么睡得着?”
絮果挪着屁股,又往里凑了凑:“主子在,我就睡得着。”
江时卿的手离得近,絮果瞧着便上手勾起那指节,玩闹着轻轻晃了几下,才又叹出口气。
“在想什么?”江时卿问。
絮果说:“我想将军了,只有将军在的时候,主子才不会受欺负,还有主子的身子,也只有将军在的时候才能养得起来。”
江时卿没有应话,只伸手轻抚絮果的头顶。
他也好想袁牧城,所以才会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折腾自己,折腾颜氏,就是为了快点去见他。
就这么想着,他的视线便不自主地转向窗台。
他想看看月亮,那是袁牧城带他追过的月亮。
听不见声,絮果抬眼看去,却见江时卿目光落在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