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个混蛋。”
“哪能呢。”裴熠贴着他耳语:“她是你姐姐,也算是我半个家人了,我看这谒都除了本侯也只有她对你还有几分真心。”
“禁了足的人。”霍闲对着他笑,“还是想一想怎么护住自己吧。”
“我不担心这个。”裴熠语气轻佻,宽厚的手掌落在他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说:“阿闲何至袖手旁观。”
这话无须回应,如今霍闲在眼前便就是最好的证明,只凭他在皇宫一夜未归便能从近来流言猜到他在宫中遭遇,他笃定,即便皇上真在殿前为难他,霍闲也有后招。
裴熠身边从不缺为他挡刀之人,司漠,纪礼,修竹,以至于裴崇元庄策秋白,可这些人或亲友或下属,或师长或自己有恩于他们,唯独霍闲,他将一切都做了,却不认,他身在皇室,当然知道这些事做起来比替他挡住劈过来的刀剑要难得多。
霍闲不动声色,他盯着眼前这放浪形骸的定安侯良久之后,忽然正色道:“经赈灾一事,曹旌怕是已经对你不疑有他了,只是我很是好奇,如他这般自鸣清高的纯臣,你是如何做到的。”
“曹旌是个能够扎实干事的人,赈灾那时便能看出。户部握着整个大祁的财政,他任户部尚书,看似意外,可如今看来却不然,他再清高也不过是个平凡人,是人就有牵挂。”话说到这里。裴熠忽然沉默,他抬眼看向霍闲,四目相对他忽然又改口说:“你这是在投石问路?”
“你会如实相告吗?”
霍闲说得对,在这动荡的朝局里曹旌是个纯臣,他是在其位谋其政,从前在蔡闫手下办事,他稳妥,从不越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天熙帝看重,蔡闫是他姑父,户部那摊烂账,天熙帝怎会全然不知,那是天熙帝出给曹旌的一道考题,天熙帝在乎的是曹旌能否如胜任户部尚书,至于蔡闫所犯之事,大祁朝中的官员比比皆是,蔡闫在位才是蔡闫,一旦从户部下来,那他便什么都不是。
这就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所权衡的。
曹旌只有蔡闫一个亲人,从前裴熠查过他,曹旌早年父母双亡,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是蔡闫将他接回家中请先生教他读书习字,曹旌纵然对蔡闫在户部的糊涂账咬牙切齿,可为着将他养他成人的恩情,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护他性命,曹旌到今天这个位置,究其根本是为了不让蔡闫落入旁人手里。
这让裴熠不禁想起此前他为保蔡闫留给自己的信笺。
旌出生之际,家道中落,门庭凄寂,人生如花落,亦随风而堕。幸得姑父不弃,于万难中悉心教导,得成今日。姑父自命不凡,浮白载笔,在萧斋灯昏中笔耕不坠,终得以成朝廷肱骨之臣,然未得报效却行歧途,旌亦子亦僚,愧满腹经纶,然大错已铸,此后唯投身报国以弥补一二,万望侯爷成全。
那封信是曹旌深夜亲自送来的,只裴熠一人知晓。
裴熠笑了笑,打算随意编个理由糊弄:“曹旌他......”
“等等。”霍闲忽然出言打断,意兴阑珊的挪回目光,说:“不过随口一问,你还当真要说呢?”
“你问的我自不会隐瞒。”裴熠的手指勾了勾他散在背后的乌发,随意的玩弄着。
“这可不像你。”霍闲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犹疑道:“还是那个定安侯么?”
“不信的话你摸摸看。”裴熠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言:“如假包换。”
霍闲的手很凉,触到裴熠滚烫的脸颊很快就抽了回去,“腰牌摘了,丢了提督这门好差事,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千机营有韩通,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拼谁能按捺住,如今我连门都出不去,谒都不是还有位兵权在握的王爷么?”裴熠意有所指的说:“新岁将至,本候就当是休沐了。”
“韩通肯听你的。”霍闲有点意外。
韩通这个人他注意过,阿京查到的消息,他从前是禁军的人,因犯了事才调到的千机营,但他进了千机营后却能在短时间内收到桑奇重用迅速晋升。据悉,韩通这个人固执得很,虽有些本事,为人也算耿直,但他行事风格却是不懂得变通的,裴熠头一回在千机营点卯他就给这位新官来了个下马威的事当时霍闲也有所耳闻。这样的人在千机营这种地方,很难叫人不注意。
据阿京得到的消息,韩通调离禁军在千机营跟着赵同安时日不短,却打从心里没将这位身居高位的王爷放在眼里,裴熠竟能在半年时间,就揽获这样的人才。
但回想起裴熠连曹旌这样的文人都能令其甘愿为他奔走,韩通是武将,裴熠有一整个禹州军的武将,能收服让韩通,虽是意料之外但细想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裴熠不置可否,对他诧异的事情似乎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霍闲忽然发现在某些时候,裴熠会刻意向他展示一些从不在人前显露的一面。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恰当,但给霍闲真实的感觉就是这样,他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将自己不屑于人前的东西,以独特的炫耀方式只给他一人来看,仿佛在无声的邀请他来欣赏。
好像在说,天下芸芸不过尔尔,最好的这位便在你眼前了。
这样的感觉让霍闲看裴熠的时候,从他眼里看出了些孩童般天真的东西。
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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