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席会在他脸上拓出红红的痕迹,或许他身边还会窝着已经换完毛的甜甜。
若是可能,裴钧宁愿谢晏一直这样一无所知地快乐下去,也好过躺在这里受罪。
裴钧神思飘远,忽然想到了甜甜,于是低头在谢晏唇角落了一吻,轻声道:“山镇冷清,把甜甜给你带过来玩好不好?你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它换毛的样子……”
谢晏没有回应,只有平静的呼吸声。
裴钧就当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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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传回消息的那天,裴钧正在翻看公文。
他无事可做,只能用公务来麻痹自己。
听到皇陵来人,裴钧立刻放下笔,接过皇陵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十几个药瓶,一掌推开了申紫垣配药的小室。
先帝薨逝前已是重病缠身,身边有许多种药,雁翎卫率人重开了皇陵后,从成堆的陪葬品里挑出了可能是药的一些瓶瓶罐罐,筛掉绝不可能是的,还剩下的十余种,他们也不能断定了,都打包送回了山镇。
申紫垣检查药瓶的时候,一个塞一个慢,要看要闻要分辨,裴钧既想催他快一些,又怕他检错,更怕他说这些都不是……最后到院子里猛灌了两瓢井水,才堪堪冷静下来。
正要灌第三瓢时,申紫垣推门出来了,手上托着一只白玉药瓶:“殿下……”
裴钧猛地站起来:“你,你确定吗?”
申紫垣亦没有见过老鸦草,只能从书上记载的性味品色来判断:“应该是的。”
他看着申紫垣将瓶中药粉倒入了碗中,水一融开,浮散出淡淡的草香,这般淡的气味,加入酒水汤羹之中,确实是分毫都分辨不出的。
裴钧端着这一碗药,走到谢晏门前时,又忍不住问:“他……喝下后会是什么反应?会疼吗?”
申紫垣道:“不会,药性是纤毫入微渗入的,人不会有任何感觉。”
裴钧放了放心,片刻又问:“那他什么时候会有动静?是当即就能起效,还是要几个时辰、几天……”
申紫垣摇摇头:“臣也不知……但估计,不会特别快。”
裴钧眉心因此皱了起来,慢慢地往里进了几步,又扭头问了一次:“这药确实不会伤他性命?”
申紫垣无奈道:“殿下,真的不会。”
“……”裴钧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端着药到了谢晏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药,“这药不会很苦罢,他很怕苦的。孤能不能先替他尝——”
“殿下!这草毒沾唇入体,您也想变傻吗?”申紫垣惊骇得叫了一声,见他慢慢将药远离唇边了,才舒了一口气,“这药既然能混入酒水中,想来是没什么苦味的。”
裴钧没有吃药,就觉得脑子已经转过不来了,他恍恍惚惚地扶着谢晏坐了起来。仍然不放心这药的味道,在药水里另加了蜂蜜,才用申紫垣特制的一种给病人喂药的尖嘴小碗,慢慢地给谢晏灌进去。
然后又是等待。
服下药后,谢晏开始隐隐发烧,就像雨季时他常发的那种低烧一样。
申紫垣说,大抵是毒草在起效,不用紧张。
但裴钧如何能不紧张。
裴钧一直握着谢晏的手,先时还是坐在床前,后来夜深了,他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直到申紫垣进来给他披衣裳才突然惊醒。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谢晏怎么样了。
低烧时有时无的,申紫垣试过谢晏的脉,又为裴钧把了脉,叹气道:“殿下,料想药效不会这么快,一时半会不会醒的。您去歇会罢,然后梳洗一下,您如今这脸色……”
裴钧本不愿走,但是看到申紫垣递来的铜镜里,自己双目熬得猩红,头发也多日没有理过,胡茬更是冒得下巴上一片青黑……实在是不修边幅。
谢晏爱洁爱美,如果谢晏一会醒了,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嫌弃得碰都不让碰。
裴钧恍惚站了起来:“是,孤是得好好梳洗一下……纪疏闲,纪疏闲!给孤备水沐……”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头跌下,视线天翻地覆,从熟睡的谢晏最终扫到了申紫垣慌张的脸上,闭上眼前,还在麻木地想,申紫垣这厮的鹤衣上有一股浓得发苦的药味。
纪疏闲听到动静冲进来,就看到申紫垣半抱着四肢疲软的摄政王:“没事,殿下太累了,让他好好歇一觉吧。”
是啊,他太累了。
从追踪吐伏卢屾那日开始,就没有踏踏实实地阖过眼睛,人早在崩散的边缘。只是旁人都当裴钧是铜筋铁骨,无坚不摧,他是众人眼里的煞星,没有一日向外表露过分毫软弱。
只因他是大虞的摄政王。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顶住。
连裴钧自己,都要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区区一具肉-体凡胎,需要吃饭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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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无人打扰,屋内还点了安神香,裴钧累到什么都想不了,连梦都没有,就像是一脚跌进了深渊似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醒来时,徐徐温风从窗口吹拂进来,外面响起零零碎碎的说话声。
他望着头顶的幔帐,很久没有回过神,因为睡得太沉了,有种恍如隔世的茫然感,只隐隐听着那说话声像是良言和狸奴那对小仆。
裴钧扶着头坐起来,从窗口看去,果然看到院子门口,良言和狸奴正在说话,狸奴怀里还带着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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