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位忠诚的谋士,公孙羊很是替自家殿下意难平。
因他知晓,除了广为人知的美好品德,自家殿下的容仪、文采,甚至是音乐才能,都丝毫不输另外那三公子。
只因殿下低调,别人太高调,从不在流觞宴这等重大集会上出风头,才只被评了一个不温不火的“德”字!
甚至有不明内情的好事者,背地里宣称殿下这个“德公子”的名头只是诸国名士不好直接拂江国这个宗主国的脸,勉强添进来凑数的。四公子真要论实力,还是要看容、乐、文三位公子。
尤其是乐公子洛凤君与文公子陈麒,如果说美貌得益于上天眷顾,带了运气的成分,那绝妙的乐技与精妙的文章,可都是需要下真功夫,花费十年甚至是数十年功夫辛苦钻研的,绝非靠“品德”这样的虚名能换来。
两相对比,显得殿下这个“德公子”更像添来凑数的了!
“乐类比试第一名,洛国世子洛凤君!”
随着一声传报,水榭外再度传来欢呼声。
流觞宴按照君子六艺,共设六类比赛项目,洛凤君能拔得“乐类”头筹,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事。
只是洛凤君为人清高孤傲,又贵为洛国世子,平日这些贵族公卿们想听他弹上一曲,比登天还难,所以即使早知道结果,宾客们亦十分激动沸腾。
唯公孙羊悄悄与范周咕哝了句:“这曲《梧桐引》,我倒觉得殿下弹得更好。”
玉台上,洛凤君一袭白衣,抱着琴傲然起身,目光漫不经意的扫过四周。除了乐技,他的容貌也十分出众,众人的吹捧与追逐于他而言已是如吃饭喝水般司空见惯的事,他并不放在心上,甚至懒得拿正眼瞧他们,他目光径直落在那唯一垂着帘幕的水榭上,浅笑问:“凤君这一曲,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流觞宴点评官由诸国名士组成,江蕴作为宗主国太子,又与洛凤君并列四公子,按理并不在点评官之列,洛凤君这么贸然一发问,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来江蕴所在的水榭上。
蚕丝帘幕低垂,众人只能从外面看到一个模糊影子。
脾气火爆的公孙羊先皱起眉,殿下乃宗主国太子,身份高贵,区区一个下属国的公子,竟敢如此当众冒犯殿下,简直无礼至极。
第二个皱起眉的是江蕴。
他已经尽力避免卷入这些无聊的争斗,没想到还是被人强拖进去。
这洛凤君盛名在外,在江南诸国中的声望很高,作为一位有品德的储君,他又不能不理会。
公孙羊待要呵斥,被江蕴抬手止住。
江蕴放下书卷,隔着幕帘简洁答道:“洛世子这一曲,令孤耳目一清,如闻仙乐,魁首二字,当之无愧。”
江蕴精通乐理,方才洛凤君弹奏时,自然也听了全程的《梧桐引》,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洛凤君弹得确实无可挑剔,甚至远胜当世许多年逾古稀的乐曲大家。
能得宗主国太子如此评价,自是美事一桩。
看台上的众人立刻又一番称赞吹捧,朝洛凤君道贺,甚至有人提议将此事当做一桩美谈属文记载下来。
不料洛凤君并不动,反而依旧注目着那水榭外悬的蚕丝帘幕,道:“久闻殿下也精通音律,乃乐中高手,十一岁时便凭一曲《凤求凰》名动江都,今日恰逢盛筵,殿下可肯屈尊与凤君比试一番?”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一则,江蕴乃宗主国太子,洛凤君一再挑衅,实属以下犯上。
二则,长久以来,江蕴在流觞宴上几乎都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因为体弱、喜静、“并无特别突出的才能”,这位殿下几乎全程都待在挂有挡风帘幕的水榭中,从不参加任何比试活动,也鲜少在人前露面。
据说就算是其门下宾客,见过这位太子真正容貌的,也没有几个人。
因为这事儿,甚至有传言称,这位太子是因为貌丑羞于见人,才不敢露出真容,只能靠所谓的品德来服人,博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关于这位太子从不肯在流觞宴展示才艺之事,众人也是揣测不一。
有人说这位太子是真的与世无争,行事低调,不愿抢了下属国的风头,也有人说这位太子是因资质平庸,根本没有拿得出的才艺,怕输了比赛,被下属国碾压,索性直接“藏拙”,维护宗主国颜面。
至于十一岁弹出名动天下的《凤求凰》之事,很可能是为了营造声望,找人代弹的!《凤求凰》创始者齐国段侯,可是被评为百年难出的音乐奇才,那曲《凤求凰》一经问世,便引来无数音乐大家钻研模仿,但这么多年过去,竟没有一个人能完美呈现其中精髓。唯一得了几分真传的,是段侯之子,齐国公子齐子期,区区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弹出《凤求凰》那样高难度的曲子。
洛凤君是个音乐天才,音乐才能举世皆知,此刻当众挑衅才艺平庸的江蕴,不是摆明了要下那位太子的脸面么?
洛国随行的大臣首先吓了一跳,忙近前劝阻。
但洛凤君显然心意已决,根本不为所动,目光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江蕴所在。公孙羊终于忍不住怒道:“洛世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洛凤君施施然答:“自然知道,凤君仰慕殿下已久,早就想寻机会与殿下切磋一二了,凤君自知位卑,没有资格向殿下挑战,然流觞宴乃我江南六国盛会,办立之初,就定下了不论身份地位,只论才艺的规矩。殿下不肯屈尊,莫非是看不起凤君,觉得凤君不配与殿下同台而奏?还是说,殿下觉得我们这些下属国,不配与宗主国同台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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