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匣子一打开就看见里头几张田契,是曾经买下卢老大和张家旱地水田的三张典契,以及大宅子的地契和房契一共五张。
他拿出来想和今天这四张纸叠放端正,不曾想在最底下又看见陆谷那张卖身契。
沈玄青手一顿,这卖身契他早两年前就给了陆谷,但陆谷没地儿藏放,又搁了回来。
当年和陆家打架,他怒极气上头,把陆谷买了回来,立下了这张卖身契,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陆大祥和杜荷花两人不敢在这上头耍赖。
后来一则是因为忙着打猎种地,除了去盖田契官印和卖狐皮,很少往玉青府城去,二则是他厌烦陆家,留着卖身契也是为提防对方,若陆家敢来要人或是攀亲,一张卖断终生的卖身契就能把那两人堵回去,陆谷被卖给他们家了,再与陆家没有任何瓜葛。
甚至于连当初和陆文那张红纸婚书,他都让卫兰香留着,那上头陆文姓名籍贯写得一清二楚,若陆文敢寻事,只凭那一张婚书就足以给对方添个大麻烦。
他一个乡下种地打猎的,没多少本钱靠山和李家斗,只能想着法儿留一手。
陆谷抱着小灵哥儿哄好,见他站在那里没动,好奇问道:“怎么了?”
说着,他就去看沈玄青手里那张纸,却是他的卖身契,自从认识字后,他自己将那卖身契细细看过一回,对他来说,沈玄青是值得托付信赖之人,虽说卖身契将他弄成奴籍,连户籍都没有,可自己并不大在意,况且之前沈玄青留卖身契和婚书时,同他说过原由,心中并无多少在意。
沈玄青抬头,见他看见卖身契都一脸无谓,无奈笑道:“你是一点心都不操,不怕我把你卖了?”
陆谷将小灵哥儿竖着抱起来,轻拍两下孩子背部,听见这话也一点不着急,反而看向沈玄青露出个疑惑的神情,他才不信卖他的话呢。
“我若心里藏奸,哄你误信于我,有了这卖身契,没钱花时随手就能拿你当些钱。”沈玄青说着,把那卖身契又放回匣子最底下。
陆谷哪里不知这是玩笑话,小灵哥儿趴在他肩头,嘴里呜呜咿咿小声叫了两下,他弯起眉眼:“你就是卖我我也不走,况且,你真舍得?”
他这般笨傻,连心思都不会藏,叫沈玄青哪里舍得卖掉,平常出门都怕他被骗,不是沈玄青自己跟着,就是有卫兰香在。
“你若真舍得,到时我再走也不迟。”
沈玄青正要开口说舍不得,这么笨的夫郎,给别人别人也不要,还是他自己养着为好,却忽然听见陆谷说了这么一句,当即就黑了脸,语气有些不好:“卖什么卖,走什么走?以后再不许提这个。”
陆谷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明明是他自己先说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沈玄青把所有契约放在匣子里,“啪”一声盖好,十分不耐烦的模样,放好匣子后又合上箱盖,坐在床边双臂抱胸,似乎是在生闷气。
站着抱儿子的陆谷看着他一连串举动,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乖仔。
如今两只黄狗长大了,身型比乖仔小一点,但已经是大狗,有时它们三个会像小狗那样咬着玩耍,可咬着咬着玩疯了,不是乖仔生气就是黄儿或小黄生气,低吼着要打架,光他就看见好几次,有两次明明是乖仔先扑咬挑衅,结果到后头它最先生气。
他之前看见家里狗打架,随手拿起鞋底朝狗屁股上结结实实揍几下,几只顽皮的狗就分开了,又或者一看见沈玄青沈尧青拿起木棍,它们会看眼色,一只两只都装作若无其事分开,不再撕咬。
当然沈玄青不是乖仔也不是两只黄狗,陆谷暗地里为自己这样乱想感到惭愧,可又忍不住悄悄笑了下。
方才两人都是在说玩笑话,他不懂沈玄青为何生气,想了一下凑过去,站在沈玄青面前,倾身把小灵哥儿放过去。
沈玄青原本想侧过身子,可眼下就是不想接也得接,毕竟自己儿子。
“不提就不提了,我往后再不说。”陆谷不怎么会讨好人,可说软话是会的。
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沈玄青被这一句安抚,因方才失态让他觉得没面子,坐得直挺挺,上半身都是僵直的,抱着孩子没多言语,直到他看一眼笑眯眯的陆谷,没忍住也笑了。
“原先我防着杜荷花做出下作攀亲的事,留了卖身契,如今只留那张婚书就行了,她若敢来,我就问她要人,给不出就撵她出去,以后到了吉兴镇,离府城更近了,将这卖身契废掉,放契还你自由身,再去府衙将户籍一办,刚好也给灵均把户籍上了。”
沈玄青抱着白白软软的孩子,俊脸上全是笑意。
“好。”陆谷很是欢喜,他对卖身契的事无所谓,可若能除去奴籍,和沈玄青小灵哥儿同在户籍册子上,哪有不愿意的。
他长这么大,最远只去过吉兴镇,听人说若要远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关口,是要随身带着木符作证明的,以证是安分守己的百姓良民,那木符他也要有一个了。
“回来时和大哥把铺子锁了,等过几天,桌子打好,再拉几个木架子过去,着手拾掇起来。”沈玄青抱起小灵哥儿亲一口,又笑着说:“就是孩子太小,又离不了你,到开张那天,要是天暖和,骡车赶慢些,你俩也去。”
他说得却是,铺子说买就买了,可惜陆谷要在家带孩子,奶娃娃实在小,路上颠簸,就不好过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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