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弟子看着他的手腕,默然片刻,尴尬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带着“花”字的金纹符纸。
他讲了那么长的往事,又做了那么多铺垫,确实是为了这两张探魂符。
没办法,花家这种声名远播的仙门都是要脸面、讲教养的,无论如何不能失了待客之礼。若是求医问药的客人,一上门就被拖去刑堂查一番,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只能用这种办法循循引导,让客人觉得自己被查一下也无可厚非,甚至极有必要。
待客弟子将探魂符抖搂开,冲乌行雪行了个礼:“冒犯了。家主说了,确实是无奈之举,还望多多包含。”
“应该的。不过你们家主想必也交代了,我是生魂误打误撞进了别人的身,不知会不会被探魂符误认成邪魔附身?”乌行雪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我也并不知晓这原主是好是坏。”
待客弟子:“您放心。说句不好听的,哪怕这躯壳原主十恶不赦,只要您这生魂不是邪魔,就不会有事。而且,就算十恶不赦的原主有魂魄残留,这探魂符也会有所显露,不会算在您头上的。”
“哦,这样啊。”乌行雪点了点头。
待客弟子解释清楚,便要将符纸贴上乌行雪的手腕。
结果刚要沾到,乌行雪忽然抬起两指——挡住了他。
待客弟子心下遽然一惊!
就连那个抱剑傀儡都抬了眼,剑在似乎动了一下,不知哪里的链声发出微微摇晃的轻响。
“怎么了?”待客弟子符纸一颤,猛地看向客人。
这位程公子模样还算俊秀,但落在气质卓绝的仙门里,就只能说“普普通通”。不过他眼睛生得不错,含着窗外光亮时,尤其好看。
……
甚至跟那张脸有点不搭了。
霎时间,待客弟子头顶一麻,凉气直窜上来。
却见那程公子笑了:“你真有意思,慌什么啊。”
他笑起来眼睛就更亮了,像冷泉洗过的黑珀。
……真的跟脸很不搭。
待客弟子并没有因为他的笑缓和多少,炸了满身的毛,根本不敢动。
程公子看出来了,这次笑得有点皮:“刚刚那一挡,是不是还挺刺激的?”
待客弟子:“……”
我他——
要不是碍于花家的教养和脸面,他就真的要问候一下这位客人了。
“我来时听闻,左手通心,所以探灵探魂更准一些,不知真的假的。”那公子换成了左手,卷了袖摆说:“不过这样也更放心一点,不是么。”
“……”
“是。”待客弟子腹诽着,将探魂符贴在他手腕上。
花家刑堂亲用的探魂符,在世间各处都颇为有名。有些仙门每年都会来花家购置一些。而花家常行善事,每月还会送一些给城中百姓。
如果是邪魔附体,这张符纸就会变色,由金至红。
色浅,则时日尚短,说不定还有救。
色深,则时日长久。
倘若变成了血红近黑的颜色,那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邪魔,一点儿本性都不留了。
待客弟子死死盯着程公子手腕上的符纸,瞪了有好一会儿,直瞪到眼睛发酸。那符纸也没有一点要变色的意思。
幸好……
吓死我了。
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他揭下那张符的时候,余光里忽然瞥见了那个抱剑傀儡。
桃花洲也是有傀儡的,给弟子们练功用,或是干一些苦重活用。
在他的日常认知里,傀儡是一令一动的,除了主人交代的,它们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会有。站着就是站着,目不斜视,也不会多言。
但这位程公子的傀儡,从他贴符起就转过来看着,一直看到了揭符,模样冷峻还面无表情。
仿佛但凡出一点岔子,这傀儡就该长剑出鞘了。
待客弟子想了想,又掏出一张探魂符,二话不说贴到了傀儡的手腕上。
他年纪轻身材中等,但那傀儡个头又极高。
于是他贴完一抬头,只觉得那傀儡半垂着眼眸看他,那压迫感……
简直绝了。
而那张探魂符,非但没有变深,甚至……好像还更浅了一点。
这倒是前所未见。
但待客弟子没心思管那许多,匆匆揭了符就要跑。
临走前,他又按照家主的吩咐,叮嘱道:“桃花洲地处险要,即便我们一天查两回,也依然总有邪魔沿水而来,几乎每个月都有三两个弟子因此丧命,所以这里每条路上都有弟子巡视,夜里可能会有些声音,还望多担待。”
“哦对了,千万、千万不要往那边的桃林去,一步都不要靠近!”
“……”
乌行雪心说你不如不提,虽然我不是作死的人,但总有人是。说完了,本来不好奇的也变成好奇了。
好在待客弟子并不打算语焉不详,他一脸严正地说:“咱们桃花洲抓到的所有邪魔,以及所有被邪魔吞吃的人,都埋在那里。你见过那种死而未僵的百足虫么?邪魔就是如此,它们哪怕死了,受到一些感召,依然会蠢蠢欲动。”
“那你们还留着?”乌行雪纳闷。
“也有好处的。”
乌行雪:“比如?”
待客弟子:“比如到了夜里,秽气最盛的时候,如果有外来者入侵,而它比桃花林埋着的那些都强。土里埋着的就会不安躁动,想要往那里聚集。那是邪魔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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