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无甚抵抗之力,玄蜂很快控制了场面,一个不留地统统斩杀,又救下了受困的几名老太医,送到殿外。全重央皆知夜雪焕的行事风格,几名老太医在里面被迫看了许多不该看的、听了许多不该听的,出去之后或装晕或装傻,嘴都闭得死紧。
清场过程之中,夜雪渊和玉恬都没动,在杀声之中两相对视。刘霆也好像看不到这遍地狼藉,疯狂大笑道:“看到了吧泉幽!这就是你的枕边人!”
夜雪渊这才扭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刘霆自知落败,仍不死心,指着蓝祈喊道:“你杀了这个齐家的贱种,我告诉你这女人所有的事!”
玉恬嗤笑一声,刚欲开口,夜雪渊却真的向那边走了过去。
刘霆狞笑不止,夜雪焕和玉恬都变了脸色。
刘家一倒,夜雪渊能倚仗的就只剩下了夜雪焕,玉恬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绝不能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夜雪焕结下死梁子,当即就要上前阻拦。
夜雪焕抱着蓝祈后退两步,沉声喝道:“皇兄!”
他并不认为夜雪渊对蓝祈有恶意,但他今日所受刺激太大,此时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很难预料会如何行事。
夜雪渊却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把倒插在地上的沧星拔了出来,又转头朝向刘霆,一步一步地逼近过去。
夜雪焕和玉恬同时松了口气,刘霆的脸则扭曲了起来。
“……可有遗言?”
沧星枪尖指在了刘霆眼前,枪芒一如夜雪渊此时的眼色,锋锐而寂冷。
刘霆咧开嘴角,笑得极其狂妄,可眼底深处却又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无奈,甚至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解脱。
蓝祈说是他的野心害了刘贤,他觉得很不公。
——刘家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刘家,这所谓的野心也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野心。
当年刘家还是凤氏的朝臣时,夜雪氏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北地小藩王;起事之初虽然势头威猛,但情报不足,后继无力,是刘家为其填补了这方面的欠缺。身为朝臣,为起义的乱军提供情报和资源,一举一动都有诛族之险,刘家也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做了许多不能见人的龌龊事,在几场关键战役中提供了足以影响胜负的帮助,终于将夜雪氏送上了顶峰。
然而等到天下既定、论功欣赏之时,刘家却与普通降臣一般无二,丝毫没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凡人,即便是问鼎天下、成了至尊也不例外。夜雪氏的先祖成就了无上荣光,便只想世人看到自己神勇英明的一面,那些暗地里里的勾当永远都不能为人所知,尤其是曾经与凤氏朝臣勾结、背后捅凤氏刀子这种听起来就很下作很不光明磊落的行为。
——夜雪氏立誓要世代守护这河山,首先要守住的,便是自己光辉无瑕的美名。
刘家很清楚夜雪氏是想过河拆桥,所以下央叛变自立时,立刻就跟着南下,兜兜转转一圈,重又回到重央的朝堂上,却已然手握整个南境,权势滔天,也最终成了夜雪氏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不惜让最为信任的白氏永世封王,驻守落霞关。
这种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到了这一代,夜雪焕他们都根深蒂固地以为是刘家野心蓬勃,妄图谋权篡位,根本不知这其中的纠葛究竟源于何处;但刘霆却很清楚,这两者只能存其一,刘家若不能取而代之,就只能死于其手。
所谓的野心,不过都是求生欲罢了。
刘霆看了一眼死去多时的刘妃,心里泛起了尖锐的疼痛。
他何尝不心疼自己的骨肉,然而和整个刘家比起来,她实在太过渺小卑微,她所能做的也太过微不足道。她也不过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嫁入皇家,眼中就只有丈夫;生下皇子,眼中就只有儿子,满以为自己母家还光鲜亮丽,无暇理会刘家究竟是何处境。
那枚小小的虎符所毁去的,何止是刘贤一人,更是刘霆耗费了半生心血,为刘家铺下的一条秘密后路。
他这一生的筹谋,竟都毁在了女人手上——一个楚缃绮,一个玉无霜,还有一个玉恬。
他也只是个凡人,身上压着刘家百余年来一代代传下的重担,所以他不能让刘家在他的手上终结,他承担不起这份罪责。
他必须还要再拼最后一把,如此到了黄泉之下,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列祖列宗——他刘霆败了,但刘家还没有亡。
沧星的枪尖带着无尽的杀意刺入了他的胸口,然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不过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而已。
第68章 蝶鳞
夜雪渊亲手了结了刘霆的性命,却似乎还嫌不够,枪尖拔出后又再一次刺入,再次拔出又刺入,周而复始,也不管自己满脸满身都是黏稠腥膻的血污,就这样双手握着枪杆,一下一下刺入刘霆的尸身中。
他像是在发泄多年来的压抑苦闷,又像是在为刘妃的死报复刘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要逃避眼前不堪的现实,刻意地沉浸在反反复复、毫无意义的残虐行为之中。
蓝祈愈发头疼得厉害,胸肺间像是烙着一块炭,呼吸都火烧火燎地疼,本就极不舒服,浓郁的血腥气让他几欲作呕,根本无法再看,闭着眼挨在夜雪焕身上。夜雪焕圈着他的后腰,自己也不想多看,有些同情夜雪渊,更心疼自己的沧星;好端端一杆杀敌无数的神枪,竟被他拿来鞭尸泄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