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亲眼所见,林熙泽也不想相信那是夜雪焕的手臂和蓝祈的腿。
夜雪焕眉心蹙起,看上去略有几分凶狠,一如他在战场上征伐时的气势,排山倒海、无可匹敌,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住他无路可逃的猎物,形色张狂而性感;可他的眼神里却透着宠溺和迷恋,那一向锐如刀锋的目光此时竟恍如温润的春雨,絮絮地洒落下浓厚的爱意和疼惜。
蓝祈则紧紧攀着他的脖子,满脸都是情动的红潮和晶莹的泪迹,因为紧张羞耻而不敢动弹,脆弱无助、任人宰割,却又因为信任爱慕而全然托付,毫无防备地沉醉其中,微阖的眼帘下漏出涣散而迷离的眸光。
如此公然幕天席地,哪怕是在自己府中,也足够荒淫无耻,足够御史台参上一大摞;然而林熙泽却看不出任何秽猥之感,反倒有种天经地义、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和唯美,仿佛他们就应该这般相拥相合,如同湖水托着小舟,又如同藤萝缠着大树,如胶似漆,连枝比翼。
林熙泽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慢慢开始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蓝祈克制不住声音了,哼哼唧唧地喊着“容采”,撒娇似的甜腻。
那张对着谁都清淡冷漠的脸上,居然也会有如此迷醉的表情。那两片咄咄逼人的唇瓣中,居然也能吐出如此婉转的娇啼。
——那样鲜艳热烈的高岭之花,仅仅只为一个人绽放。
林熙泽突然如梦初醒,自己也不知在胡乱感慨和苦闷些什么,居然还杵在原地不动。刚走了两步,脚下踩出了沙沙的声响,就听见蓝祈尖叫:“有人……!”
林熙泽魂飞魄散,忙藏在矮树之后,不知有没有被发现,更不敢露头张望,待听得那边关了窗户才急急转身,慌不择路,腿脚也不怎么听使唤,跑得歪歪斜斜,最后重重摔进了草丛里,方才被吓退的酒意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吞噬了他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
半昏半醒之间,窗边的那一幕不断在梦境中重演,那条白花花的腿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怕的是到得后来,夜雪焕的身影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蓝祈,媚眼如丝地敞着腿,像是在蛊惑着他亲自探索。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似乎已经就在他身前——或者说,是在他身下。
他着迷、沉醉、忘乎所以,耳畔回响着叮叮当当的紫铜铃声,鼻腔里满是馥郁的龙涎香气。
他在蓝祈湿润的眼瞳里看到晃动的倒影,那是一双色泽浅淡、澄澈明锐的凤目。
蓝祈分开嫣红的唇瓣,无声地摆出一个口型。
——容采。
林熙泽浑身冷汗地惊醒了。
此时天已大亮,但阴云翻滚,黄中透黑,仿佛快要把天都压到地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喑哑的雷声时远时近,怕是入夏的第一场雨就在这两日间了。
林熙泽头痛欲裂,一时还起不了身,湿汗被雨前的大风吹得透心凉,脑子里才勉强清醒了些。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沉郁的空气,心脏却依然跳得像要爆开一般,怎么也无法平静。
他还没能从那个不可描述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头顶突然罩下一片阴影。
“林小公子,可算找到你啦。”
程书隽的笑脸陡然放大,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呃……”
——林熙泽的裤裆上,湿了那么一小块。
尚不知事的少年,还未体验过动心的甜蜜,就先遭受了动情的难堪。
林熙泽无地自容,程书隽忙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嘴皮子动得飞快:“哎呀,喝多了嘛,谁还没个弄在身上的时候呢。正好王爷给你备了热水,洗个澡换身衣服,谁也不会知道的……”
“不用了!”
林熙泽甩开他的手,扯着自己的衣摆想要遮遮羞,奈何军装都是短衫,下摆都系在裤带里,便是抽出来也什么都挡不住,风一吹反而还要露肚脐。
他撞破了一场风花雪月不说,还弄出了动静扰了人家的兴致,最后居然还不要脸地在梦里撬了夜雪焕的墙角,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巴掌,怎么可能还留在案发现场沐浴更衣。
程书隽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知夜雪焕没冤枉他,一边在心里为他默哀,一边假作熟络地拍着他的肩膀循循善诱:“这有什么,你和王爷是什么关系,他还会笑话你不成?反正也没几步路,还是去换了吧,捂在身上也不舒服啊。”
林熙泽一个激灵,这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书房的背后,距离卧房也不过就两条走廊。
——换言之,如果夜雪焕认定昨晚有人偷窥,他就是头号嫌疑犯。
林熙泽如遭雷劈。
程书隽不由分说,勾着他的肩膀往卧房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林小公子,你可让我们好找。昨晚王爷回房之后,中庭这一片就不让人靠近,早上送其他人回去都走的侧门,你怎么会跑这里来的啊?”
这当然是骗他的,事实上程书隽在刚天亮那会儿就找到了他,但夜雪焕吩咐了别管,让他在草丛间“吹吹风好好清醒清醒”。
林熙泽僵硬道:“我……我不记得了。”
程书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腹诽他最好是真的不记得,不然很可能会死。
林熙泽麻木地跟着他,还没理清楚思绪,已到了卧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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