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未曾上来,密室里毫无变化,那唯一的出路仍旧箱盖大敞,等待着完成最后的使命。
两人一起站进箱中,果然听得一声轻微的颤响,机括触发,箱体开始缓缓下沉。
夜雪焕丢了火把,抱着蓝祈迅速躺下。石箱显然是为一人准备的,两个人躺进去极其拥挤,只能上下交叠。夜雪焕屈着腿,头顶和脚心都顶到了箱壁,而蓝祈则只能趴在他胸前,双腿在他腰侧岔开,膝盖也顶在了箱壁上,整个石箱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姿势极其别扭,但也由不得他们挑剔了。
箱体沉入地面之下,两边箱盖被逐渐顶起,最终合拢,将他们彻底笼罩于黑暗之中。
箱梯的速度缓慢而稳定,除了中途变过几次方向,根本感觉不出究竟是在朝着何方前行,只有嘎嘎的机括声始终不绝,保持着单一枯燥的节奏,隔着石料闷闷地传到箱内。
行进过程中难免有轻微颠簸,蓝祈的后背几乎就贴在箱盖上,后脑撞了好几次,笃地一声极为明显。
夜雪焕不得不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垫在他脑后,一边感慨道:“日后修建陵寝,别的要求我都不提了,至少要一口宽敞的棺材。”
蓝祈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在他耳边低低道:“我倒觉得这样也无妨,让王爷活着给我暖被窝,死了给我垫棺材。”
这分明是夜雪焕几年前的原话,如今却生生反了过来。
夜雪焕失笑摇头:“小蓝王妃也委实太嚣张了,回去少不得要给你好好振一振夫纲。”
两人嬉笑一回,不见得多有闲情逸致,实在是箱中黑暗沉闷,身体也又僵又酸,只能调侃两句,分散分散注意力。
就这样在山道中行进了约摸半个时辰,箱体陡然失重,似是从高处落下;两人心中都是一紧,却并没有迎来想象中那般猛烈的冲击,而是被某种柔和的力量卸去了下坠之势,在扑通一声之后,规律地摇晃起来。
他们已经被送出了山道,接下来竟是随地下水脉而行。
夜雪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条地下水脉似乎水量不小,流速也很快,淙淙的流水声十分响亮,石箱便成了浮于水面上的小船——所以蓝祈毫不意外地晕船了。
他几乎立刻就呼吸不稳,很快有了干呕的迹象,难受得直哼哼。夜雪焕只得又艰难地腾出另一只手,上下抚着他的后背,苦笑道:“蓝儿乖,坚持一下。”
话虽如此,但在这样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随着水波摇摆起伏,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头晕胸闷,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更不用说蓝祈了。
醒祖定然想不到契蛊的宿主居然会有晕船的毛病,设计这箱梯机关时可能还特意开凿过这条水脉,直接穿过了数座丘陵,所以极为漫长,弯弯绕绕,时缓时湍;蓝祈在箱中晃得死去活来,整个人都在天旋地转,一股酸水早就泛到了喉咙口,几次都强行咽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水声陡然开阔,不再似在地下那般回响连绵,箱隙中也漏出了光亮,应该是出到地上水脉之中了。
蓝祈再也忍不住,直接用后背顶开了箱盖,脑袋探出箱外,哇地一声就吐了起来。箱体因为他的动作而剧烈摇晃,立刻就有清澈的水流倒灌进来。
夜雪焕赶紧将他扶住,自己缓慢坐起,不断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努力稳住石箱。
这箱梯的确是为一人设计的,两人坐在其中,吃水已经到了极限,水位就在箱盖以下一寸都不到,再晃两下,怕是直接就要淹水沉没了。
外面天色已亮,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他们正浮于一条山溪之上,身后是个半大不小的溶洞,石箱便是顺着水流从洞中漂出,并且看架势,还能继续往下游漂上很长一段距离。
虽然水路是最省力的方式,但一则蓝祈已经吐得昏天黑地,二则箱子也吃不住他们二人的重量,不如上岸沿溪步行。
夜雪焕以手划水,将石箱推到岸边,扶着蓝祈上岸。
蓝祈腿软得站都站不直,一张小脸惨无人色,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看神情似乎很想破口大骂醒祖不靠谱,最终还是矜持地忍住了。
看周围的山形和土质,应该还在西丘陵之内,但并无迷香花环绕,周围植被茂密,树木幽深,便是真正出了皇陵范围了。
没了阵图比对,蓝祈也判断不出具体方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山头都大同小异,已经分辨不出究竟哪一座是皇陵,哪里又是那处小山谷。
不过一个晚上,这两个多月以来的山野生活似乎恍然变成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在逐渐亮起的晨曦中化为泡影,只能在日后偶尔的午夜梦回中被忆起和重温。
两人沿着溪水往下游走,夜雪焕怕蓝祈体力不济,坚持要背他。蓝祈本就纤细,伤后更是清瘦了好大一圈,压在背上几乎没什么分量,夜雪焕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就这样一直背着,蓝祈却舍不得他受累,时不时就要自己下来走一段。
从清晨走到过午时分,两人穿出了山林,眼前豁然开朗,却居然是一片废弃的村落。
此处差不多到了溪水的中游位置,水流变宽变深,水势却有所减缓,地形又宽阔平坦,从常理而言,的确是适合人群聚居之处;但问题在于,这里是数百年来人迹不至的西丘陵。
村落并不大,不过只有十几户人家,原本整齐排布的石屋和院落早已坍塌得东倒西歪,随处可见的断垣残壁上爬满了绿苔等各式各样的植被,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生机盎然,看上去至少已经废弃了数百年,说是个遗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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