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俯额行礼,毕恭毕敬的回道:“在下新晋仙官艾叶,还未得职位赏赐便来贵地叨扰,还望大王见谅。毕竟实在是,等了太久了,早已是心急如焚。”
他深觉自己按耐不住内心那分沉了七百多年的劲,声音已开始颤抖。慌张沉了口气,将心一横,不敢抬头地咬牙道了句,“还请大王,借生死册簿一看。”
座上人并未惊诧,只是微微卷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来本座这儿的人啊,想要的是什么,我都知晓的,这三界可没什么东西瞒得过我这双眼。既然已经引你进来了,就不毕再拘谨,将名讳道来便是。”
艾叶内心杂复,连端在大袖里的手都开始抖起来。小仙君努力稳平自己的心绪,颤抖的双唇念出那个名字,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了七百余年的名字,那个梗在他心中,早已成执念的名字。
他太久没唤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如今再开口时,竟带了怯,哑然张合口唇,一时咬不出那几个简单的字。
好似那被尘封已久,掩埋百万事下不敢取来怀念的东西,要他一层层掀开去看,才发现早已积了灰,长进肉里,把自己一颗淡漠寡情的心捣得血肉模糊。
逼它重新炽热。
“他……他叫……”
“仙君且慢,”秦广王一双昂亢沉目带浅笑打断了他的话,自交椅上站起身。这人原本坐的远,艾叶才得发现,他身形竟是如此高大,自己要努力仰着头才能看清他旒帘下的五官。“既然已经等了如此些年了,又岂会急于这几分几刻呢。”
“不如,我们先聊聊仙君您的故事?本座可是听说,你才刚飞升,连天帝都没见,却是径直来我这认谁都会退避三舍的凶险之地了。以我之见,这位仙君,修行千年终成正果,却可是……意不在成仙呐?”
艾叶愕然,脸色忽沉,哑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扬起道苦涩笑容。
“是瞒不过大王慧眼呢。”他倒也不做掩饰,亦是知道欺瞒不过。
“我本为妖,并非人身,死后下不到这九泉之下,也便再也寻不到他了。唯一的法子,也就只有行善积德,修出个仙来做做,就才能来见您吗。”
秦广王不以为然的走到他面前,正视着艾叶脸庞,暗轮黑瞳深邃黑曜游弋,探得身前身后万千事。艾叶赶忙畏缩地垂下眼眸再不敢对视,胸腔却因好似□□地暴露在他人面前,剧烈起伏不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有趣。本王在你身上,怎么看得见这么多亡魂哀鸣啊?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可真是惨烈。”秦广王片刻后萧然闭眼,一字一顿地控诉,神情中彷若见得那尸横遍野,尽显悲凉。
“你……福祉十万,是个不小的数字。可因你而死的人,造过的杀孽也有不下万千。虽能借此相抵,但总是功不至成仙,却能在千年内飞升……”秦广王猛的睁开一双血色的轮眼,冷哼一声,触不及防伸手猛地捏起艾叶那张心惊到惨白的脸,眼神深邃严酷几欲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是以日夜断人一生孽福时的冷酷严厉,才是这地府尊主的压迫!洪声大震,在诺大殿内跌宕回响,荡四处逼压,高声质问道!
“你受了九雷压顶,才硬洗清了杀孽,是不是!”
秦广王看眼前之人的瞳孔瞬间收紧,惊惶万状,像片薄柳似的抖个不停,却还勉强咬死牙关撑在他面前——依旧是个不依不饶!
“你是修炼数千年的昆仑大妖,就算不成正果飞升成仙,修为也定不比天宫上那些个小仙君差,甚至可与各路上仙一敌!可你现在却连黄泉黑路都差点走不下来,活像半个废物。你说本座,怎能不起疑心呢?”
艾叶被正中软肋,黯然垂眼,无动于衷,一声不吭。
“你倒也是了不起,不仅无事撑得下来,还能用这么短的时间重修元神,飞升成仙。大妖,你瞒得过天上那天帝老儿,可是瞒不过我的。”秦广王满是嘲讽地言罢,再一把甩开艾叶的脸!
艾叶踉跄几步,侧着脸辛酸地强扯了抹笑,哀而不伤的应道,“是,那又怎样呢。大王尽可去告发我吧。只是今日我既然已经走进这玄冥宫,您是答应过我的,会帮我查一个人。您让我知道他现在过的如何,是否安乐,就够了。”
秦广王看着他这幅无能强撑的可怜痴情模样,才刚盛怒逼问的一介地府冥王竟哈哈朗声笑了起来。他只摆摆手,收起脸上的震慑气唳,化作温声道,“他天帝老儿收什么样的人,我可管不着,更没那闲情去告发你。你既得修成仙体,便是已受了该受的罚,且造了真实的福祉。现有求于我,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
“罢了。小仙君,速速道来吧。你想寻的那人。”
艾叶浑身早已被冷汗浸了个透,涔涔雨下,还有些惶惶不安地盯着秦广王衣摆,许久都未缓得过来,过度紧张招致两耳生鸣,周遭什么都是天旋地转似梦非梦。
“不过事先说好。本座若替你寻到了人,定要记得神仙不可参手凡人生死命格,更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你若真心想助他,务必要暗中行事。否则如果凡人擅改命格,死后按律是要魂飞魄散,反倒害了他。”
“是……在下懂得。”
“好。”
秦广王大手一挥,眼前金光爆开,碎金漫天,一团祥云落入昏暗大殿,映成大片氤氲!犹如深渊升出朝阳圆日,豪光大作刺破黑暗,为这九泉地府不息长夜点出盛阳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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