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渊儿太小,还是算了吧。”母亲说。
“哥在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去狩猎了。”赵渊说。
“可你和你哥不同,你自幼身体弱,这一路过去大风沙暴……更何况你的腿也不方便。”
年幼的赵渊垂首看自己的膝盖,然后才道:“我知道娘担心我,只是随行看看。边墙也不算远,不过一百余里的,来去三日便回来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不过十四岁,懂得怎么照顾好自己吗?”父亲把手里打石榴的竹竿一扔,坐在石椅上没好气问他,“前日就告诉你了,好好在家里读书识字。别想些有的没的!”
“不受伤,不生病。”赵渊说,“我多穿一些就行。腿脚不便,我可以自己下车,有轮椅便可自如安排自己,让奉安随我一起去,起居饮食也足够了。”
肃王是个急性子,顿时没了耐心,他猛地一拍桌子:“放屁! 边墙多有鞑靼人犯境,巡查边墙就要准备着指哪儿打哪儿!我若是带上你,鞑靼人来了,我是照顾你,还是去杀敌?我若去杀敌,百姓慌乱而逃,你一个残废你——”
肃王的话戛然而止,他有些懊恼的抓住发髻:“渊儿,爹不是这个意思。爹是怕你去了出事。你娘九死一生把你生下来,你这腿上的毛病就是打娘胎带出来的,从小没少操心……我跟你娘都不能没了你。”
赵渊红了眼眶,沉默不语。
“太子、宁王相争,我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儿啊,咱们这些藩王,就是砧板上的肉,谁当了皇帝都能来切一刀。你是我肃王二子,一个郡王,更不要肩负这样的思虑,万事有我、我死了,有你哥。你平平安安长大,做个无忧无虑的宗亲贵族。这就是你生来的使命,这便是早就注定的人生之路。”肃王长叹息一声,“我早已看穿了,命运不由人。人生就是一场空,得认命。”
“我只是想去边墙看看,与命数有什么关系。爹不带我去,我自己去……”赵渊说,“我自己负责。”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都没用是吧?”肃王怒了,“你去了边墙又能怎么样?!你看了又能如何?你能当皇帝,你能拨军饷,你能灭了鞑靼瓦剌?!”
“若真有鞑靼人来了,生死看命。爹不用心疼我。”赵渊道。
“你——!你个不孝子!”
肃王扬手要扇他耳光,赵渊便闭眼让他扇,可肃王的手抬到一半瞧见少年那轮椅上的腿,便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就在此时肃王世子赵浈一个不差从石榴树上摔下,正跌到肃王旁边,他揉着屁股爬起来,哭丧着脸说:“哎哟,疼死我了!”
肃王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赵浈正撞他枪口上。
“非爬树!臭小子!”他一巴掌就拍赵浈脑门上,声音大得吓人。
赵渊被这声音一惊,从梦里醒了过来,翻身坐起,才意识到自己尚在宁夏,褫夺封号,被圈禁之中。
此时日头正好,外面有鞭炮声。
恍惚中赵渊意识到……似乎是新年到了。
帘子微动,谢太初已经进来,他手里提着一厚实的羊绒大氅,是酱红色,仔细去看,上面有福禄寿的纹路,十分精美。
赵渊房间的家具也都换了黄花梨木的。
房子也重新修缮。
院子里铺上了青石板。
屋子里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年货堆满了库房,连大黑马都让人修建了蹄子,装了新马掌。
钱、物……都是进宝斋给的。
*
陆九万送东西来时笑眯眯说:“亲师侄明算账。”
“……师叔求什么?”谢太初沉默片刻问。
陆九万从怀里掏出了六七张生辰八字:“这有几个商贾子弟的八字,你给盘盘紫薇斗数。瞧瞧有没有官运。”
“……我只算天下,不推人命。而且紫薇斗数不是我倾星阁正统命学。”谢太初淡淡的语气里似乎有些嫌弃,“不算。”
陆九万拍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桌上。
谢太初又沉默片刻,拿起了生辰八字,待推演完,陆九万又道:“再算算姻缘。”
“……”
堂堂倾星阁嫡传弟子,为了这一百两,把这几个人的八字在陆九万要求下用各种易术翻来覆去地算了个遍。
待陆九万心满意足地离去时,便是凝善道长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他一句奸商。
*
赵渊穿上了淡红色缎面万福纹道服,又着一连身玄色棉比甲,带上同色的风帽,这才又披上暖和的大氅。
他从墙边拿起两只拐杖,夹在腋下,有些吃力的撑住,走了两步,问谢太初:“合适吗,这般去狄老爷子家中。”
谢太初从怀中拿出一朵淡淡的粉色绒花,别在赵渊耳边。
“合适。殿下凤表龙姿,如何穿都合适。”他目不转睛道。
他今日依旧与往常一样,着一身黑衣,只是在外面加了件暗红色的棉比甲,倒似乎有些跟赵渊交相呼应的意思。
赵渊耳朵有些红起来,他连忙道:“我们、我们现在便出发吗?”
“对,那边已经在包饺子了,就等我二人。”谢太初说。
“还有其他人也去?”赵渊一边问着一边专心看着脚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院外门口,待到门口时,忽然腾空,谢太初已经将他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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