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火辣辣得疼,无论他侧身躺着还是趴着,都疼得厉害,好几次他都要睡着了,却被疼醒了。
一来二去他也烦了,直接坐起了身。
穿了衣裳,推开了房门。
四月长安的夜里依然有些凉,都已经三更天了,今夜没月亮,路上黑漆漆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沈绎青拢了拢衣裳,加快步子,熟门熟路地抄小路到了一处府邸后门。
卧房里一片安静,床上躺着的人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了。
房门一声轻响,有风吹了进来,又很快被掩上。
一道黑影悄声走了进来,行至书桌前,鬼鬼祟祟翻了翻,随后进了内室。
床前,黑影举起了手,手中尖细的东西缓缓向下,即将触碰床上人影时,忽得被抓住了手腕。
裴堰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沈绎青没想到他还醒着,吓了一跳,顺势在他床边坐下,转了转手中的笔,无辜道:“来找你啊。”
裴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道:“如今长安传得沸沸扬扬,济北伯家三公子为一胡姬一掷千金。此刻不和你那‘千金’在一处,找我做什么?”
沈绎青踢掉了鞋子,嬉皮笑脸扑到他身上,调笑道:“胡姬哪有你有趣啊?”
裴堰:“……”
裴堰握住了他的手,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屋里很暗,可适应久了也可辨出些轮廓,他望着沈绎青的脸,声音有些发沉:“你同那胡姬……”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没能把下边那个词说出来。
沈绎青也没用他说完,道:“我把她卖身契撕了,让她自寻出路去了,她如今在哪我都不知道,怎么同她一处?”
裴堰微微一愣,随后缓缓勾起了唇,抬手捏了捏沈绎青的脸,道:“回去你阿娘没打你吗?”
这语气柔和,和方才截然不同了。
沈绎青躲他的手,没躲开,索性由他去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对抗那只手,道:“我有件事想了一夜,怎么也想不通。”
裴堰:“何事?”
沈绎青:“你是怎么知道最后买下拿胡姬需要两千五百两黄金的?”
裴堰说:“我不知道。”
沈绎青:“不知道?”
裴堰俯身,将头抵在他的颈侧,在他耳侧轻声道:“因为我只有两千五百两黄金。”
沈绎青:“……”
他望着静谧的夜色,轻轻勾起唇,还不待说什么,裴堰忽然道:“你身上怎么有股子药味儿?”
沈绎青:“……”
他含糊道:“没有啊……”
那伤药本没什么味道,可裴堰向来对气味敏感,凑近了就发现了。
裴堰本来微微压着他,这会儿撑身坐了起来,不多时,床头的灯被点燃,眼前瞬时亮了起来。
裴堰望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泛白的人,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那里破了一小块儿,已经结痂了。
他皱起眉,道:“伯爵夫人打你了?”
沈绎青舔了舔唇上的伤口,避开了裴堰的目光。
都这么大了,还被阿娘打,实在丢人。
他转移话题道:“你还气吗?”
裴堰微微一愣,随后低笑了声,道:“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沈绎青一点也不笨,他观察人细致入微,只是从来也不说罢了。
沈绎青撇嘴:“别人我不知道,你裴二公子我还不知道吗?”
裴堰只笑不答,半跪在床沿,伸手去扯沈绎青的衣带。
沈绎青连忙伸手按住。
窗外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只是须臾,那声音就变得细密,竟是下起了大雨。
屋里只床头点了灯,灯光柔和,足以照亮。
两人默默对视,无声僵持,良久,沈绎青垂下了眸子,移开了手。
他看着裴堰解开了他的衣带,玩扇子十分灵巧的手这会儿动作有些笨,可他半点不想嘲笑他,只觉得一夜的委屈终于有人在意了。
他做错了事,自己理亏,被打也是应该,可并不妨碍他觉得委屈。
外衫被剥开,到了里衣,沈绎青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是背上。”
裴堰心里懊恼,他不该把他压在床上的。
因为他方才的动作拉扯,背上又渗了血出来。
“方才为什么不说?”裴堰望着那白皙背上纵横的伤口,说话都是轻的,生怕重一点沈绎青会疼。
不知怎的,在家里怎么也睡不着,这会儿他反而困了,沈绎青打了个哈欠,将下巴垫在手背上,懒懒道:“上过药了,很快就会好了。”
裴堰低头,凑近他的伤口,嗅了嗅。
他的呼吸清浅地落在沈绎青背部的肌肤,影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怎的,沈绎青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李太医配的药,”裴堰道:“我这里也有,再给你上些,你别动。”
沈绎青今夜难得乖顺,应了声“嗯”,过了会儿,他想起了什么,道:“我衣裳里那银票是还你的,你仔细收好。”
裴堰从柜子里取了药出来,问:“伯爵夫人给你的?”
沈绎青想起阿娘背上的伤口就疼,恰好此时裴堰将药敷了上来,清清凉凉的。
他闷声应道:“嗯。”
裴堰动作轻而又轻地给他上药,半晌,道:“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