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注视着对方灼然生辉的红眸,忽然想起躺在血泊中的索里。
索里杀过人吗?
毫无疑问是杀过的。黑市为标榜她的凶恶, 将索里的战绩一一罗列出来, 并以此作为卖点, 吸引各个阶层的人士前来兽斗场观赛参与赌|博。
索里是龙族的战士, 未曾有过败绩,她甚至能在失控时一对四杀死剑齿虎。
假如不是她,时寒会毫不犹豫地舍弃龙族的那一半身份, 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人,坚定地站在人类的立场上, 正视自己作为人的所有优点和缺陷。
人类与兽人之间的这笔账很难算清, 真要追溯起来的话, 在神圣诺亚帝国建立前, 人类势力割据,如一盘散沙,那时弱小的人类是兽人的狩猎对象。
兽人拥有高等智慧,却不像人类文明社会那样讲伦理律法,他们掠夺、烧抢,时常发动战争。
肉食性兽人将人圈养作为储备粮,虫族跑到人类宜居星大肆繁衍,将一颗颗蓝色星球化作寸草不生的荒漠。
他们把天文望远镜当成杯子喝酒,攀爬摩天大厦导致承重柱损毁,使得整栋大楼都倒塌,兽人所到之处皆是灾难。
所以人类团结了。
经历过虫潮、兽人时期,人类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诺亚帝国的版图如同宇宙中悬浮着的一个球状物,二十三个星系将技术与权力的核心牢牢包围在中间,第一星系有权调配所有的资源,以此来保证人类的终极利益——存活。
又经历了千年的沉淀,才有如今的繁荣盛景,人口基数再一次回到虫潮之前。
人类中固然有很多懦弱自私只顾眼前利益的卑鄙之人,但更多的却是默默无闻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家乡星系的普通人,话语权永远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而沉默的才是绝大多数。
兽人族是同样的道理。
山间时不时飘来不知名的虫鸣声,混合在海浪中,反而越显得广阔寂静。
时寒放下空牛奶盒,说:“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江乘舟两条长腿自然伸出去,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手里晃荡着一瓶酒。这个坐姿让他手臂、背腰的肌肉线条都格外明显,浑身散发着充满荷尔蒙的魅力,属于很多人看了会脸红的程度。
他指尖不规则地敲打着酒瓶,斜眼睥睨着时寒:“你会老实回答?”
时寒:“我看心情回答。”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还不错。”
江乘舟毫不犹豫地单刀直入:“你和侯爵家族究竟是什么关系,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这一回,时寒却破天荒地没有沉默,直接回答道:“穆夫人于我有再造之恩。”
要不说文化人说话处处是坑,江乘舟毫不怀疑,只是略微吃惊:“穆博士曾经到过喀特拉斯星?”
时寒点点头。
江乘舟嘀咕难怪。
喀特拉斯是一颗兽人部落星,距离寒武星只有六千多公里,差不多是古地球和月亮的两倍远。
这在帝国境内属于出租车就能抵达的距离,可一旦出了边境,没有人工航道避开危险的虫洞和宇宙碎石,又有星盗神出鬼没,太空航行就会变得无比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帝国放任边境星盗势力不断壮大,始终无法将这颗毒瘤彻底拔除。
穆燕茴博士经常独自进行太空考察,去往各种不知名的小行星,跋山涉水进入原始森林研究罕见的动植物。
兽人居住星也在她的研究范围内。
就好比古人说野外毒草的附近,大概率生长着能解毒的药草。兽人居住星在长年累月中,也生出了一些人类没见过的草药。比如发情期的抑制剂,就是从一种叫做萤丹草的果实中提取的。
穆夫人曾帮助兽人部落研发消炎药和感冒药,因此受到部分种族的礼遇,能保护她在兽人居住星不被欺负——这些内容都是时寒从母亲的游历手札中看到的。
兽人对人类科技产品十分排斥,穆夫人大部分时间都不能拿出光脑,只能用最原始的纸笔做记录。
人类社会早已普及的日常用品,很多兽人族却没掌握技术。
兽人部落的科技全用于军事储备,普通兽人还在用捣碎的草药消炎,生化工业十分落后。
之所以具备搞军备的条件,也是因为兽人居住星球有着大量的能源矿——无论星系政府还是星盗组织,总有人为了能源矿私下做交易,以技术换取矿资源。兽人中也不乏虫族这样智力优秀的种族,很快就发展起来。
当年时寒把这种交易摆到明面上,斯里兰也因为大量能源矿贸易,拉动了整个星系的经济。因此恨他的人不少,各种阶层的都有。
因为学术成就很高,穆博士以平民阶层嫁给当时的诺兰侯爵时,获得很多民众的支持,圣教的教皇甚至亲自为二人证婚。
只可惜,圣教的祝福依然没能解除“斯里兰的诅咒”,穆夫人生下儿子后,只休息半年时间,就再一次去到一颗兽人居住星采集植物样本,结果感染了不知名的病毒,几个月后便去世了。
小侯爷出生在冬季,而穆夫人死于第二年冬季,父亲便给刚满周岁的儿子起了一个“寒”字。
江乘舟不胜唏嘘道:“要是侯爵没死那么早就好了,”
时寒额角一跳,果然听见下半句是:“我对他还挺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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