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亁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宁荷来哭哭啼啼的在他殿外跪了一天。宁荷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先皇后如今已追封太后。宁荷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原先记在谢皇后名下,却也没得什么好的照顾,谢安以前也在宫里,容宴虽然同兄长妹妹关系淡漠,谢安却是一见这乖巧的小公主便喜欢的很,虽说君臣有别,却也是当妹妹看的,后来谢皇后看着谢安的面子,才对宁荷好了些。宫变的时候宁荷被姑姑庆阳公主带去了庆阳做客,谁知道回来,便天翻地覆。
宁荷是女儿身,身后还有恪王和先皇后的母族,容亁也没有为难她,照旧锦衣玉食的养着,偶尔请安过来唤一声皇兄也是战战兢兢,哪里敢像沉碧那般放肆。容亁对这小公主并无偏见,只是沉碧在他跟前养了几年光阴,自然不能同沉碧比。
却没想到他那胆小怕事的妹妹竟然为了谢家的事在外头跪着,也不知道谢安那厮,竟是给了她什么好处。把宁荷叫进来,就哭着喊着说让他放过谢家。
在宁荷心里谢安同容宴不一样,谢安有时候也会跟着容宴欺负别人,但是只是些顽劣的,无伤性命的玩笑话,他虽然名声不好,却从来没听说过他打死宫人的事。容宴欺负宁荷的时候,谢安也是第一时间护着,宁荷把这些话泪眼婆娑的说出来的时候,容亁盯着她问了句“这是对你的恩惠,与我何干?”
宁荷呆了呆,哭的更大声了。
最后把远在庆阳的长公主都惊动了,庆阳长公主心疼侄女,竟是千里迢迢从夫家过来,跟着跪在殿前一番哭闹。庆阳公主同先皇后交情如同亲姐妹一般,又怜惜她年幼丧母,自然是把宁荷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有时候皇家的事闹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寻常门第的宅子差不多,无非就是那些长长短短的人情事,贵妇们也会撒泼打滚,只是皇家的事闹大了,便是天下事。
容亁不能拿两个女人怎么样。更何况,庆阳长公主也是心向着谢家的。庆阳长公主,虽说出嫁的女儿不常进宫,但是每每进宫,对当时还在宫里的容亁却也是颇多照料。虽说那照料隔着一层,却始终是份真心。
近日谢安这个词,在他眼前出现的有些多了。
而容亁印象里的谢安,还是几年前,冷着艳丽的眉眼,嘲讽他的样子。
这样的人,和宁荷说的人,又如何能是一个人?
按韩肖自己的猜度,陛下本打算对谢家赶尽杀绝,恰到这时候沉碧的旧事被翻了出来,那点心思便淡了,到后头被两个女人一闹,更是没什么心思了。其实在他看来,陛下到最后决定宽宥谢家,也是有安抚一干老臣的意思。最近朝堂上沸沸扬扬的,不就是谢家的事吗?
只是宽宥谢家是一回事,陛下早晚要对魏琅动手的,这动手之后,谢家公子怎么处置,又是一桩事了。
魏琅到的时候,陛下在世子府的大厅喝茶。
魏琅跪下来行礼。
容亁微服过来,穿的是普通士子的长袍,身量很长,京城的锦绣风光,倒是掩盖住了他边关的杀戮之气,单看眉眼打扮,更多几分闲适风流之态。
“不知陛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世子严重了。”
“您来这里?”魏琅问。
“近日朝中无事,便来卿处逛逛,顺便,看看朕那仇人,如何了。”
魏琅心间跳了下,垂眸恭敬道“那谢家公子戴罪之身,臣自然要多替陛下出气的。”
容亁兴致盎然“人可活着?带上来给朕看看。”
魏琅不知容亁的来历,竟是还有些担心,容亁见了谢安,万一被勾起来仇恨,一刀结果了谢安又该如何。
沉吟几分,最后咬了咬牙,皇帝此来,不见到谢安,想必不会走了。
“府上人多眼杂,劳烦陛下移步了。”
谢安从来没想到再次见到容亁,是眼下的情形。不知多久以前,还是在繁华迷眼的文昌殿,他是逆王,拿着剑差点刺穿了他的喉咙,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他沦为阶下囚。他难堪的动了动身子,又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气的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大概一开始,他是喜欢容亁的,也许那喜欢不多,却是有的。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喜欢。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容亁已经把他送给了魏琅,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便也在一片国仇家恨,山河倾覆中泯灭了。
第15章 谋策
容亁看了眼谢安。是受了不少罪的样子。
眼睛通红,衣衫凌乱,连嘴唇都有些红肿,不难想象魏琅干了什么。谢安的头发很长,如今披散开来,更称的他肤白如雪,唇角的血迹便分外明析了。容亁看了谢安一眼,没怎么说话,还是冷淡的样子,讥诮的笑了“怎么,不认识朕了?”
谢安咬了咬牙。“容王如今这般风光,如何不识?”
他还是称呼容王。
魏琅听到这称呼便变了脸色,谢安心里冷笑。
魏琅这王八蛋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果能死在容亁的刀下,也好过在他手里受此大辱。这些时日他头顶悬一把刀,而今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却也没有那么害怕。
容亁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在容亁心里,这谢安若是有礼,才见了鬼。
“沉碧死的早,否则,看在你今日这模样,也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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