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他也不愿意这样……”
“皇上!”谢锦喊了一声。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太监领着谢锦出了宫,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已经换了人,变成了一个眼生的太监。谢锦没有多打听,他出了宫,想到皇帝的话,到底神色颓败了下来。
谢家这个担子,此后真正落在他肩上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辞官,后来他在谢家的老宅,替谢安立了一座衣冠冢。
可怜谢家谢安名冠京华,前半生享尽荣华富贵,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死的时候不过二十有一。
皇帝只来过一次。
那还是春天的时候,谢家的老宅桃花盛开,花瓣簌簌落了满地。
皇帝一身素衣,在桃林中立了很久,最后他在一棵桃树下看到了一块彩色的卵石深埋在土中。魏人尚酒,喜埋陈酒于沃土之下,彩色卵石为记。
谢锦就看见皇帝纡尊降贵,半蹲下身子,一捧一捧的把土层剥开,泥土渗进了指缝,后来见了血,皇帝仿佛不觉得疼一样,也不让别的人插手,到最后,终于挖出来了一坛陈酿。那是谢安亲手埋进去的,也许那时候的他,还在等着一个归人。
到如今,酒可痛饮,桃花林还在,他等的人亦归来,只是他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坟。
谢锦仿佛看到了皇帝眼里有泪。
再看过去,便不太分明了。
五年后
邑城。
商贾往来,行人不绝。一说书人在茶楼一拍醒木“话说这废太子这一出李代桃疆,可差点害死了这当今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擒废太子于宫中,废太子见状大惊失色,见难遁逃,火烧皇宫,那端仪殿的大火,烧了足足四天四夜不曾熄灭……”
下面有人喝倒彩“您这讲来讲去也就这两句,没有点其他有意思的吗?”
“这火还能烧这么久呢?”
那说书人摸了把胡子“怎么不能?”
人群嗤笑。
角落里坐着一位白衫公子,这公子生一张美人面,粗衣布衫,乍一看倒是更像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嗓音清越,于人群中听的清楚明白,“你这说的,和亲眼所见一样。”
邑城虽属中原管辖,然属地边关,风土人情和中原全然不似,更近外夷,民风彪悍之极。
那说书人一摸胡子,眉毛一挑“莫非阁下亲眼见了不成?”
白衫公子忽然微不可察的笑了声,众人看过来之际,忽而道“废太子不是好人,咱们这位陛下可不见得是好人。”
有人说皇帝陛下坏话,众人便显然不乐意了。“今上治下山河一统,国泰民安,您这话可不地道。”
这漂亮的公子撇撇嘴,也不与他们争辩,喊了声“小二,结账。”
桌上扔下两个硬币,大摇大摆的从茶楼里出去,从自己的兜里颠了颠硬币的厚度,走到街边买了两串糖人,递给了茶楼边上蹲着的两个小乞丐。
两个小乞丐时常能在这家茶楼里见到这位漂亮的公子,这位公子只要过来,必定会给他们两个买两串糖人。
白衫公子摸了摸两个小乞丐的脑袋,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往酒肆行去,手里提着两壶酒,酒瓶相触,叮叮当当作响。
邑城如今风调雨顺,这座边关小城昔日战火的痕迹早已不见,谢安在邑城,已经整整五年了。
他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初来邑城两手空空,身无分文,所幸遇见了善良的酒肆老板,养尊处优的过了二十年,别的不在行,倒是酿得一手好酒,便帮着酒肆老板酿些桃花酿,一来二去,在当地还有了几分名气。
有时候回忆起来过去,就像是南柯一梦般。他知道容宴死了。他知道容亁病了。他也知道也许所有人都以为他谢安死了。
这是容宴留给他的生路。
酒肆的老板是个老实热情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说来好笑,也是姓谢,五百年前也是一家。
最初的时候,老板问他的名字,他告诉老板他叫谢言。
此后,世上便再无谢安这个人了。
第79章 戏子
邑城地方不大,却是兵家要塞,听说过些日子,朝廷的禁卫统领梁将军奉圣命前来巡视。这是朝廷对边关四年一度的巡视。四年前来的人还不是梁英关,是一位新科状元。
谢老板听着酒肆的客人闲聊,摇了摇头,低声叹息。
谢安疑惑,老板就道“陛下病体时好时坏,后宫又无妃嫔子嗣,只怕陛下有个万一,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天下又要乱了。便宜了那一堆皇室宗亲。”
“有这时间巡视,还不如给大魏好好选个皇后。”
谢安听谢老板的话,眼睛竟有片刻失神“陛下的身体,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吧?”
谢老板拍拍谢安的肩膀“这国家大事可不是咱们这些人随便说说的,只是战火一起,邑城就要遭灾,咱们这些人要往哪逃呢?”
谢安怔然。他来过邑城,那时候他是大魏的军人,是来保护一方百姓的,他亲眼见过一将功成骨如山的惨况,尸横遍野也不为过。
生灵涂炭。
谢安解开腰间系的酒坛,猛的灌了口。
谢老板看着这个年轻人,笑了笑,这个孩子的人品这五年他也看的极清楚,当年来他这里的时候两手空空,说要求一个谋生的活计,他便问他会什么,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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