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脸上的那点笑意越发淡下来,道:“客人您这话说的,咱们晋阳城与长安相比或有不及,可这松子糖,就是拿到长安街坊送人,也绝不下了贵人的脸面。您不喜欢无妨,店里还有其他口味清淡、或者咸口的糕点,吩咐一句,立马更换。何必再次坏咱小门小户的声誉呢?”
谢潜乐滋滋道:“看吧。小地方的人就是每件事。平平无奇的东西也当宝贝。你别不信啊,小爷我不会因为你不信翻脸。不过这水准的玩意儿,我家里车夫都能做,真不知道你们‘不下贵人脸面’的自信从哪儿来。”
这一套人身攻击下来,小二脸色终于变了,惊道:“客人,您莫要空口胡说!”
谢潜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小二的一嗓子更是格外洪亮。这下子,别说旁桌的客人、客商纷纷侧目而视,连大厅远处,乃至于二楼包间的客人,都忍不住探出头来遥向张望。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掌柜,他胖滚滚的身材从柜台后面挤出来,一边摆手叫人。两三个站在廊下的壮汉会意,分开人群,隐隐向谢潜这一桌靠近。
谢潜看在眼里全做不知,只对那小二道:“你去把在门口歇脚的我家车夫叫过来,小爷我自由办法让你知道知道错得有多离谱。”
小二进退两难,一眼瞥见掌柜的过来,立刻投去求救的眼神。掌柜的骂道:“客人吩咐你叫人,自去叫来就是,磨蹭什么呢?!”
小二顿时清醒了,跳起来就往外走。这时,向桌边靠拢的壮汉却遭遇了阻碍。却是同样换了便装的王武和陈莽,连一个回合都不用,便将壮汉轻松制服,根本没一个镇场的能靠近谢潜这桌五步之内。
掌柜的心一凉,不怕砸场的,就怕遇上硬茬,今天这一波看来躲不过了。他硬着头皮来打圆场,道:“几位爷,咱们店家小门小户,小子也没见过大世面,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几位爷原谅则个。”
谢潜摆摆手,让捏肩的小袖退下去,悠悠然道:“掌柜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呢,初来乍到,头一回做生意,有点小事情想拜托掌柜的。不过——咱们素未谋面,求人总不好白求,不得已才出这个下策,请你见谅。”
有这么求人做事的吗?!掌柜心里破口大骂,可出于职业素养,他又不能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骂,忍了又忍,他只好顺着谢潜的话接下去:“素未谋面有什么要紧,今日有缘在此相见,便是最大的缘分。若有老朽帮得上忙的地方,必不推辞。只是这——咳!”
他想说,这闹场子的局面就收拾起来吧,然而谢潜只当耳边吹了一阵风,没听到似的端起一杯没人喝过,晾到七分热,刚好可以入口的茶,亲自捧着喂到贺飞云的嘴边。
贺飞云:“……”
谢潜谄媚道:“破茶楼无甚好东西,唯这嫩尖儿还算可以入口,给云哥儿润润喉咙吧。”面对贺飞云,谢潜不用做任何伪装,和对掌柜的假笑态度决然不一样,那眉眼间,自然而然地包含着欲语还休的脉脉情谊。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原本只当自己做张背景板的贺飞云,不免心湖一漾,不由自主地就着手,当真饮了一口。
西北的民风不如长安开放,不论南风女风,在晋阳城街头,着实没几个敢这般公然调情的。掌柜心里发恼,却不好多看,眼神游移又手脚不知该往哪放。谢潜喂过了茶,浑然无事地就着茶碗,将残茶一口饮下,才回来搭理这掌柜:“好说,好说。掌柜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我的请求也很简单:松子糖,单称二斤。”
“噗嗤!”
“哈哈哈……”
寂静的厅堂里传出低声的哄笑。掌柜无话可说,心里将谢潜骂了一百遍又一百遍。去你x的小兔崽子,今天拢共只剩六斤半的糖,叫这混账称走二斤,多半天的生意他不用做了!他运了一口气,把震怒压了压,道:“这位爷,咱们打个商量——……”
谢潜仰头:“哎呀,我车夫人呢——?”
掌柜的:“这位客人!小店小本经营,可厨下却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进的!老朽便是不为自己的招牌考量,也得保障诸位客官的饮食安全!!”
谢潜才不吃他这一套,当即打断道:“不敢比,是吧?”
掌柜:“话不能这么说——”
谢潜:“不就是怕了呗?那你早说啊,感情来福茶楼连车夫也比不过,好意思当晋阳城最有名的茶社吗?明儿本公子就雇几个大嗓门的,在这茶楼门口喊上几个时辰,也叫路人都了解了解,这松子糖多无趣,茶楼老板也很怂。”
掌柜脸色清白交加,愤怒道:“客人你!!”
“嗨,”谢潜又把人晾在一边,回头换做软到掐出水的声音,对贺飞云道,“云哥儿,等得无聊了吗?不然,我叫王哥劈几张桌椅来解闷?十桌够不够?”
掌柜忍无可忍,断喝:“客人!二斤松子糖老朽答应了!卖给你!!这总可以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眇,指单目失明,是古时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谢潜:云哥儿,嘿嘿。云哥儿,嘿嘿嘿。
贺飞云:差不多行了啊。
谢潜:孤当那么多人叫云哥儿,贺将军竟然没当场翻脸。哎呀,孤就是现在死了,也死得其所啦。
贺飞云: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