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凝因不能下山,正心中郁结着,正缺个发泄的出口,当即就出了秘境去找人,剩下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她翻遍了八座峰也搜寻无果,最后在山门外台阶上,发现了醉倒在地现出仙鹤原形的门童,迟疑片刻后也追下台阶,果然看见了负剑下山的少年,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
人赃并获。
她喊道:“柏少寒!站住!”
少年回头,警惕地拔出长铗,夕阳照在赤红的剑身上,璀璨更甚晚霞,却暖不了他眼里的寒霜。
算算时间,这应当是近二十年前的柏少寒,彼时他还不是心狠手辣阴晴不定的柏宫主,也没遮挡面容,眼神虽有些少年人的孤傲,但绝不像隔着纱布那般瘆人。
他看清来人是谁后,收起剑,也不行礼,只淡淡颔首道:“师尊,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没来,你不就擅自下山了?”
宣凝虽一脸严肃,可光溜溜的脚背上还沾着草叶,怎么看都不太着调,柏少寒懒得和她说理。“你来没来,我都是要下山的。”
“去哪儿?为什么不向我禀报?”她这会儿是真生气了,掌心已凝聚出灵火,蓄势待发。“今天非得教会你什么叫尊师重道!快出剑,我倒要看看你多大本事。”
柏少寒的手却迟迟未握上剑鞘,只静静问道:“师尊,你下过山吗?”
宣凝以为要拿她偷去庙会说事,便矢口否认道:“没有。”
他没接茬,而是继续道:“我说的下山,不单指天邑城,还有更远更辽阔的土地。师尊你也知道,最近城外饥荒不断,夜息又出现了,我必须去看看。”
“宗门不是已经派人带着储血珠去救那些疫民了么?”
“不,夜息不会平白无故现世,定是魔修为之。”柏少寒垂眸道:“实不相瞒,当初和我一起被魔修掳走的,还有相依为命的家兄,至今仍生死未卜,也许此行,能找到线索。”
“做了魔修的炉鼎,且时日已久,只怕是性命堪忧了。”
“弟子知道,但还是不愿放弃。”他面朝如火的夕阳,“我拜入宗门,不是想早日飞升过神仙日子,而是为了解救那些和我一样经受魔物摧残之人,行凡人不可行之事,知凡人不可知之物,修仙者本该如此,不是么?”
宣凝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少年,掐灭灵火,合掌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
“但大家都说,你必须待在宗门里。”
“哼,他们管不着,我每年溜去庙会,不是照样也瞒过了所有人么?”
言罢,宣凝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讨好地笑道:“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吧?”
不苟言笑的少年只凉凉瞥了她一眼:“师尊,你脸上糖渍没擦干净。”
她惊得伸手一摸,果真如此。
柏少寒正色道:“其实大家都知道你去庙会的事,但天邑城尚在仙门的管辖范围,因此无妨。但现在不然,师尊,你会违背宗门历代定下的规矩,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不会反悔。”
她说着,已经施展轻功抢先一步出发,柏少寒也紧跟其后。
他们飞了约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慎重期间,二人落地之前都施了隐身术。
按理说村落都选在依山傍水之地,好开垦田地,种些庄稼养些牲畜自给自足,可这儿别说田地荒芜,就连草根和树皮,都被刨得干干净净,只剩树叶逃过一劫。明明太阳才落山不久,正是赶牛回棚的时候,可家家户户早已锁门熄灯,牛棚里空空如也,万籁俱寂,唯有夜息香浓郁的甜味,仍活跃着往口鼻里飘。
“怪了,沾染了夜息的人,不是只吃活人的血肉么?”
“师尊久居宗门,只听说过夜息,却不知饥荒时本就如此,能吃的都吃完了,就没法挑了。如果再去看看后山,就会发现,连坟里的尸体都被刨了。”柏少寒似乎不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平静道:“分头行动,若是发现魔修的踪迹,就传音报信。”
宣凝试探着敲了几户人家的房门都没得到回应,她没见过什么凡人,只知道他们身体极其脆弱,以自己的修为,若是强行破门,会不会收不住功力而伤及无辜?
正思忖着对策,就见不远处有个人跌跌撞撞跑过来,她大喜,显露出身形,正要过去询问,就听他惨叫一声,头颅突然熊熊燃烧起来,他本就虚弱,因而倒地只翻滚几下便不动了。
清甜的空气里又添了油脂的香味。
自燃?是魔修的法术么?
她疑惑走近,却发现并非如此,树上跳下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迫不及待啃食尸体,茹毛饮血,急了咬到骨头,发出磨牙般刺耳的声音。
宣凝哪里见过如此野蛮的画面,当即喝道:“住口!”
女人受到惊吓,后退几步,从她身上掉落下来几颗火石和树枝。
原来不是什么魔修,只是染上夜息的村妇,饿得发昏,只得选择守株待兔的捕猎方式。
人被逼到绝境时,残忍程度并不亚于妖魔。
宣凝只好割破指尖,给她服下几滴血,村妇的神智总算清明了些,痴痴望着她无暇的面庞,问:“姑娘,你是神仙么?”
“我是五蕴宗的宣凝长老。”
村妇神色呆滞,没听懂。
“你没听说过我?五蕴宗没有派人给你们送过治好夜息的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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