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回来时看见自家帐内无比奇葩的摆设,问他:“你干什么?”
谢恒颜不说话,反手递他一张密密麻麻的破烂纸条。
上面写着:
合住契约——
一,禁止相互交流,但凡先开口者,分界线往此人占地内挪进一尺。多说一句,则多罚一尺。
二,但凡先越界者,惩罚力度同上。
三,禁止肢体触碰,捉手罚一尺,按头罚两尺,拉拉扯扯罚三尺!
四,如有要事,请以纸条留言。一天只许留一条,超过一条罚一尺!
印斟看完整张纸条,额顶青筋顿时直跳,实在没忍住,冒出一句:“你幼不幼稚?”
谢恒颜还是不说话,仅以手势比出一个“一”。
印斟抱臂看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恒颜又比了个“二”。
印斟朝前走出一步,刚好踩在分界线上:“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谢恒颜无声比了个“四”。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分界线旁,把那些精心摆好的小石块,往印斟那头推,推,推,不多不少推出了整整四尺。
印斟:“……”
谢恒颜看他还杵在旁边一动不动,遂低下头,窸窸窣窣写了半天,最后递出去,印斟捏在手里一看,只见在那上头正一笔一划写着——你现在站的,是我的地盘。要么守规矩,要么离开帐篷,别逼我动手赶。
印斟铁青着脸,硬是在旁站了片刻有余。最终还是忍气吞声,沉默走回自己那边的稻草堆上,想了又想,后只好学着谢恒颜的样子,老老实实写了一张纸条,递过去,给他——
那块贝壳很丑,想送你好看点的。不懂你为什么生气,至少给一个理由。
谢恒颜接过纸条看了两眼,倏而冷冷开口:“知道丑还拿出来,明摆着为了应付我。”
印斟喉头一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瞅着他。谢恒颜原以为他还想辩解什么,不想印斟这闷葫芦顾自一人纠结半天,也只堪堪憋出一句:“……这回你先开口,罚一尺。”
说完立马就后悔了,只恨不能反手抽自己一大耳刮子。
然而谢恒颜什么也没说,默默起身走了过来,把那条分界线朝自己那边又挪回了一些。
印斟这回是学聪明了,左右又不能越界,也不能开口说话,就纹丝不动地坐稻草堆上,睁开两眼盯着他看
谢恒颜却是铁了心要和他绝交,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帐篷里的烛灯给熄了,再一个翻身躺回了自己的稻草堆里,拿背对着印斟,甚至不肯赏他一个正脸。
——这是他们俩自从谈话失败之后,正式分床睡的第二个晚上。
印斟是觉得没有什么,毕竟过往的二十四个年头,他早已习惯一人独来独往,从不曾刻意与任何人保持过于亲密的关系。
但现在唯一感到非常挫败的是,昨晚那一些话,并非是印斟一时兴起,而是他近来思忖许久,认为必须要向谢恒颜说清道明的一项决定。
他本身不是一个对待感情很随便的人。只是在听说谢恒颜想要与他生孩子的那个时候,他便开始认真思考两人间的关系,是否有真正上升到这样的程度。
很显然的是,谢恒颜没有,印斟也一样没有。在傀儡眼里,喜欢谁其实都不存任何区别,尽管印斟一直做出不同的努力,试图让他理解,让他明白,但光提到这一点,其实印斟自己也没有喜欢过人,所说出来的话也不存任何的说服力。
于是他们现下碰在一起,就当真像是石头碰上了木头,两边硬碰硬,总都磕得十分的难受,偏又是用尽办法也不得其解。
最后印斟想了很久很久,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终只好睁开眼睛,望着谢恒颜的背影,足足望了一整个夜晚。
自然那头谢恒颜一个人裹着一张毯子,也冻得久久无法入眠。
但木头终究是快木头,就算当真冷死,也憋着绝不肯啃声——两个傻子就这么彼此对着沉默,等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刚好室外的雨已经停了。印斟赶早起床出海,顺带往谢恒颜枕下偷偷塞了一张纸条。
他在上面极其认真地写着——我给你带好看的贝壳,如果你觉得喜欢,能不能不生气。
放完纸条之后,见人还睡着没醒,印斟又把自己的毯子给揭了起来,盖到蜷成虾米的谢恒颜身上,再帮他把四个角都掖得整整齐齐。
这已经是印斟有生以来,所能够为别人做的,最温柔的一件事了。
然而……
印斟偶尔展现出来的温柔,总是显得那样的委婉。
以至于谢恒颜翻身起床,忙着穿好外袍以及鞋袜等一类物事,根本没注意到枕头下面多出了这样一张纸条。总之,当这只傀儡像往常一样走出帐篷的时候,出海的渔民带着印斟一起,早已经陆陆续续散得没了踪影。
谢恒颜刚出帐篷没走多远,正巧碰上在外帮大伙一起做饭的容十涟。
“哟,小妖怪,瞧你这眼圈黑的……晚上没睡好吧?”容十涟笑着道,“怎么,你兄弟俩还没和好啊?”
谢恒颜头发乱糟糟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容十涟便寻村民要过一碗热粥,递给他:“先吃东西吧,吃饱才有力气吵架。”
“不……我不想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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