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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话说得多而直白,印斟不懂得情调,便会无端显得残忍。
    于是他尴尬开口,似乎试图补救什么:“那不然……给我拿回去吧,挂着晒太阳,会慢慢变香的。”
    谢恒颜想了想,还是将它们收起来,一串一串挂回自己手上。
    “不要我拿吗?”印斟又问。
    “还是算了吧,猜你笨手笨脚,根本不会挂的。”谢恒颜半嘲笑着道,“我一会儿拿木屋顶上挂,省得乌大哥老在那儿抽旱烟,草灰落我一脸——给他把位置占掉。”
    “行吧。”印斟垂下两手,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定身站原地,仿佛很想同傀儡一起待得久点。然彼时看着他背后系着那孩子,满脑又都是容十涟今晨所说那些个话。
    “颜颜,我……”
    “去搭架子吧,印斟。”谢恒颜拉过他一边手掌,亲昵地用侧颊蹭了又蹭,眼神中是说不出的甜腻与依赖,“至少明后两天,得把龙骨移到海滩上去。不然等配件越做越大,要想挪位置便越发困难了。”
    印斟声线清淡,其间却带有浓重的感情意味:“嗯,知道。”
    “别老担心,我不像糖水姐姐,不会十天半个月不睬你的。”谢恒颜微笑着说道,“夫妻感情,重在经营,是不是这个理呀?”
    印斟一见他笑,自己也难免跟着笑了,彼此之间对视片晌,仍像往常一样,靠近一起抱了一会儿,又亲了亲,当真是腻歪得打紧。
    不多时,印斟须得赶去忙了,谢恒颜也要回到木屋附近去——两人就此分别,各又向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双方在地面拉长的影子,也愈渐消失不见。
    *
    木屋前,仍是一方用以摆放龙骨的宽阔空地。
    正值午时,春分后的阳光不同之前隆冬,总归是夹带着几分缱绻的暖意。
    众工匠们刚吃完饭,这会儿腾不出空余的时间,还在别处忙着手头堆积如山的事务,因而此时整块木屋前的空地附近,便只留得陈琅一人,独坐在龙骨旁边捣鼓配件。
    “陈琅!”
    谢恒颜拨开枯林周围的枝杈,面上显然带有几分怒意,继而快步上前,大声唤道:“陈琅!!”
    陈琅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手中各式工具稀里哗啦散落一地,旋即便被谢恒颜单手拧住衣襟,活生生将那整个人都提溜起来,硬是拉扯到自己面前,迫使两人形成一定的对视。
    陈琅喉头微紧,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你……”
    “你太过分了!”谢恒颜目中泛有猩红,几乎是无法遏制地出声喝道,“我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陈琅先时一怔,但很快回过心神,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忽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你……放,放,放,开,我!”
    谢恒颜恼怒道:“我方才在人前给足你面子,没有直接开口拆穿。怎你现在见了我来,还能这么气定神闲,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陈琅面色涨得通红,手脚止不住地乱踢乱蹬:“我,我,没,有……”
    谢恒颜质问道:“方才糖水姐姐说窥听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陈琅慌忙否认:“不,不,不!”
    “明明就是你!”谢恒颜喝道,“知道我怎么猜到的吗?之前有天夜里,我在路边昏倒,就是你捡我起来,还把我偷偷藏在这里!”
    陈琅连连摆手:“我,我,我,没,想,害,你。我,是,怕……”
    “这事还不算什么,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谢恒颜倏而扬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就今天早上,我种在地上那把栀子花……你知道吗?它是对我来说,很珍贵的礼物!但是你!就是你!陈琅!你这乌龟王八蛋,你为什么将它弄死了?到底为什么啊?我招你惹你了,啊?!”
    “不,是!”陈琅除了说不,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不,不,不!”
    “你还敢狡辩!”谢恒颜无比生气道,“方才你给我倒水的时候,身上那一股子羊膻味儿……那是我家的臭母羊,你以为我闻不出来吗?你捉着羊蹄子,随便摁几串脚印,就能说是羊干的?当我傻吗?”
    陈琅猛地摇头,及至口水与眼泪齐齐落下:“不……不,是!”
    谢恒颜硬声道:“然后,从我家帐后,通往到乌大哥他们家……顺的都是同一条路。陈琅,你那天偷藏我,到今天毁我的花,又跑去偷听糖水姐姐说话!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你告诉我,你真有这么无聊吗?说话,不准哭,给我说话!”
    陈琅俊秀的面庞全然湿润,尽数是他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自眼底纷涌而至,随后又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他哭得肩膀抽搐,手脚不停地发抖,却死活说不出一句话,好似他得的根本不是疯病,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哑巴。
    “别哭了!”谢恒颜耐不住道,“你……你能不能说句人话了?”
    ——是有什么强硬而坚固的镣铐,至今缠锁着他,将他永久沉入无尽深渊,此后,身陷困囿当中,便再无冲破牢笼的可能。
    陈琅一面哭着,一面将谢恒颜略推开些,继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以他那近乎破碎的嗓音,一字一顿,极力清晰地说道:
    “稚,子……”
    “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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