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到底还是那个木头。印斟大半张脸闷在傀儡单薄的怀抱中,到这时才感觉失去的体力在一点点回升,先前岌岌可危的微弱心跳,亦在同时渐渐生暖,恢复了最初那般顽强搏动的力道。
印斟伸手抱着他,心头皆是说不出的无限感慨。原以为在海上濒临绝境的那一次分别,将是他们此生能见到的最后一面,不想这只伤痕累累的傻子傀儡,到如今仍旧活生生在他面前,好似从头到尾都不曾发生过任何变化。
“太好了,你还活着!”谢恒颜哭着说道,“我以为又把你弄丢了,你这人……挪地方好歹说一声啊!”
印斟并不多言,眼神里犹是挥抹不去的虚弱以及疲惫,他只望着面前哭红眼的谢恒颜,很久很久过去,才伸手替他将泪水抹干,并将人牢牢揽到自己胸前,像先前在海岛木屋住着那时候一样,温柔而缓慢地抚摸谢恒颜的头发。
——此番印斟自容府地牢中逃脱,脊背以及肩臂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和划伤,大火是他自己放的,至于剩余其他的伤处,便在头顶或是后脑,大多是硬扛下成道逢挥来的劲掌。
自然,成道逢出手从来不遗余力。谢恒颜替印斟重新检查的时候,发觉他额头至肩颈多处留有大大小小不明显的淤青,有些位置大抵是淤血凝结成块,触手上去一度疼痛难忍。
谢恒颜本想用手给他揉开,但左右迟疑一番,终还是起扶印斟,两人走到山脚下的小河边,谢恒颜蹲在河岸的大石头上,舀水替他夫君清洗周身各处不同的伤口。
两人虽是多日未见,眼下再相处起来,却仍像是多年老夫老妻似的,谢恒颜板着张脸,一本正经为印斟擦身。印斟只消躺在他腿上,反正这会也没其余山民经过,谢恒颜拉着印斟清洗了一道,自己又蹚水进去泡了好一会儿,权当是顺带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大抵隔了小半个时辰,再半拖半抱着印斟起身。两人到不远处的树下生一把火,等到里衣外袍差不多烤半干了,小绿提供的那些伤药也有了用处,谢恒颜把它们一一倒出来,沾绷带上,左右包着印斟的脑门儿,把它裹得比一般水桶还要大出许多。
印斟全程闭着眼,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彼此间的默契倒是还在,刚上完了药,谢恒颜扶着印斟躺下,又从干净的外衣里掏出俩白花花的馒头,问他:“肚子饿了没?……吃不?”
印斟摇摇头,他完全没胃口,但也确是几天水米未进,整个人都略微有些发虚。谢恒颜便将那馒头泡了水,石堆作锅,加了些新摘的野菜进去,把它们混一团全煮成糊糊,再想办法一点点喂印斟吃下。
做完这一系列忙进忙出的体力活,谢恒颜自有些累了,软趴趴地靠回印斟身旁,很长一段时间不愿再动弹。幸而印斟吃饱回了些力气,脑袋虽仍是有点发昏,这会再望向谢恒颜的时候,终于耐不住开了口,试图向他说点什么。
偏在这时,两人相互依偎的那棵大树下,忽又多出一人格外熟悉的身影。
※※※※※※※※※※※※※※※※※※※※
这之后小绿大概明白了一个道理……
谢恒颜他不是残废,在最喜欢的那个人面前,瘸子也能表演百米冲刺。
感觉后面还有好多的糖?分别过后会平和一段时间,让银针和小谢都喘口气hhhhh毕竟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第237章 正宫的凝视
封偿瞪大那双被烧焦的眼, 半张脸都挂满树皮一般的干枯纹路,这会就站在树下, 一动不动地盯着印斟和谢恒颜,喉咙不住发出诡异的呜咽。
印斟先时露出警觉的神情,待要起身与封偿对峙, 谢恒颜却将他反按回去, 继而顾自起身,走到封偿面前,拧眉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封偿艰难开口,嗓音几乎嘶哑到微不可闻:“海……海霜……救……救……”
经他这么一提,谢恒颜适才回想起来——眼下的黎海霜,大抵还在她那间小土屋里,伤势恐怕比印斟还重,封偿心急也不是全无道理。
谢恒颜想了一想,方转身挑了几样伤药, 连着绷带一并给他递去, 说:“就这些了,别的我也得用……你且拿去给了她罢。”
封偿揣着那些伤药,仿佛生怕有人与他蛮抢似的, 转身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得连影儿也不剩。
谢恒颜倒是长长吁出一口老气, 回头与印斟对视一眼, 印斟却将脑袋微微别开, 沉默转向了另一边。
“怎么了?”谢恒颜搓搓小手, 蹲到印斟旁边,替他将外袍都裹回肩上,“不舒服吗?不然给你换处地方?”
印斟没说话,谢恒颜还以为他正与他闹着玩儿,谁知龇着牙一头蹭上去的时候,印斟却伸出一根食指,略带抗拒地抵在傀儡额上,硬是将他推出了半尺之外。
谢恒颜:“……”
“谢恒颜。”印斟有段时间没开口了,如今再凝视着谢恒颜的面庞,眼底忽又多出几分别样沉重的复杂情绪。
——数月前尚在永村时,谢恒颜对诸多真相的刻意隐瞒,包括临行之际,那些数不清的谎言,以及最终分别那一次,谢恒颜不顾印斟反对,强行拆出心口骨针,用以损毁海域外的那道结界。
印斟一辈子都忘不了在那时候,几近心如死灰般的绝望状态。他一度认为自那之后,他将永远失去谢恒颜——别说是再见面的机会,兴许谢恒颜耗进气力沉海的瞬间,就根本不存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