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要我。”
“别离开我。”
封尧有那么短暂的失神,随即便被凛然的疼痛唤得清醒过来,他遍体鳞伤,玻璃碴还没来得及拔出来,被这样用力地抱着,当即疼得抽了口凉气。
封尧的手臂被束着,只得就近拍了拍顾骁的背,商讨地说:“你先……放开,很疼,玻璃扎进肉里了。”
出乎封尧意料的是,拍背的动作竟然立竿见影地缓解了顾骁的情绪,顾骁稍松了些力道,封尧不再疼了,但顾骁依然抱着他不放手,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固执又霸道的小孩子,对他有着不由分说的占有欲。
拉开了些距离后,顾骁朝下望了眼,封尧也跟着看了过去,看到了别在自己衬衫口袋中的玫瑰花——
应当是宋澜临走时留的。
顾骁将花摘了下来,脸又黑了。
封尧则是越过他的肩膀,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人独身站在门口,黑袍黑帽,负着手,遥遥望着他们,见封尧看了过来,便迈开步子,直直走来。
封尧的神情一凛。
而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顾骁将那朵玫瑰花折枝团入掌心,再摊开时,只余一抹深红的齑粉,随风而散。
“他去了哪里?”
容的声线偏颇沉厚,像是声带严重受损,几个简单的字节听来无比艰涩,似是从喉间硬生生地撕裂而出,裹挟着令人不住牙酸的嘶哑,男女莫辨。
顾骁微微偏过头,面色不善地扫了他一眼。
强大的人往往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场,容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其魄力已然如同一把利刃,将周遭的空气切割得凛人至极,然而他的气势可怖,现在的顾骁也不怎么好惹,夹在两个低气压制造源中间,封尧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拉开顾骁还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尝试和容交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容不理会,只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并不确定封尧与宋澜的关系,也没必要确定,他只需要知道,封尧是宋澜离开前,最后交集的人,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不放过封尧。而事实上,从他截去了唯一退路的动作,找茬的意味也的确不言而喻。
封尧深知多说无益,只得想办法脱身,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容,仿佛想从那深黑的兜帽下窥见一丝破绽,又不动声色地环顾,在找寻脱身的方法。
这时,容抬起了手。
幻术在刹那间生成,封尧甚至不知何时中了术,窒息感猛然袭来,一只断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顾骁拔刀向容发起攻击。
容后退半步,霎时刀如雨下,密密麻麻,在他的面前汇成一面森寒的墙,向二人推来。
本该高速飞舞的刀刃,落入顾骁的视界中,却好似被放慢了帧数,军刀在手中打了个旋,暂时归鞘,顾骁不假思索,转身护住封尧,匆忙向侧方躲去。
索命的断手消失,封尧颈间的深红掐痕也接踵消失,他没有顾骁的反应能力,压来的刀墙是在劫难逃的死兆,可还没来得及绝望,身子便是一轻。
顾骁比刀墙更快,他抱起封尧,迅捷如伺机的猎豹,与此同时,飞行艇发出不堪受重的吱呀巨响,艇顶歪斜,而躲避的动作又太过应接不暇,封尧下意识地回抱顾骁,寒光擦肩呼啸,几滴断了线的血珠溅上他的面颊。
封尧以背着地,承着顾骁的重量,闷哼半声。
他清楚地感到皮肉被细碎的锋利残忍剥开,尖锐的玻璃深切入肤,在稚嫩的血肉里狠狠研磨,封尧的半边身子疼得不自觉地打挺,他紧闭着眼睛,消解疼痛时,被顾骁不太温柔地揪着后衣领,向掩体后搡去。
分开的时候,封尧的手从顾骁的肩背滑落,小臂上沾满了血。深红的血浆粘稠得泛着乌黑,像怵目惊心的狰狞疤痕,虽说是幻术,但一旦中术,疼可是真的疼,他愣了一下,随后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拉住了顾骁。
顾骁顿了顿,侧头看向封尧。
他的眼底是反常的猩红,显然还处于癔症之中,没有缓解过来。在这对视的顷刻之间,封尧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他不知道为什么顾骁能在癔症中也保持着毫无纰漏的战斗状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神志不清时,面对于危险,顾骁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自卫,而是先保护他。上次在T-12区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艇身猛地倾斜,封尧的后脑勺撞上栏杆,万般思索戛然,他被痛觉唤回了神,堪堪松开手,仓皇地嘱咐:“幻术由眼而生,你可以尝试……不去看他。”
顾骁看着他,没有反应。封尧才想起来,顾骁现在听不进去人话,正是发愁,就见顾骁倏地凑近,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脸颊,小声说:“我的。”
封尧:“……”
算了,这种时候电他不太合适。
封尧的手按上电棒,又克制地放了下,决定先不和精神病斤斤计较。而顾骁亲了封尧一口,见他没有推开,似乎挺高兴的,看那意思是还想再亲一口。
封尧不想让顾骁亲,后退着要躲,却被顾骁不太温柔地抱回身前,硬是按着亲了下额头,而后以十分郑重其事又有点生气的语气强调道:“你是我的。”
封尧:“…………”
幸好的是,顾骁虽然精神失常,但还保有着对危险的应变本能,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听到容走来,顾骁当即把封尧推回掩体后,起身,踩着一地的刀片向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