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未等封尧多想,顾骁便放开了他,还把他向外推了推,只是他的手始终牵着封尧,按在自己的心口。
“它不跳了,摸得到吗?”顾骁问。
“什么不跳了,心脏吗?”封尧问,“心脏怎么会不跳了,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死了吗?
封尧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明白了。
酒后的言语错乱而毫无逻辑,却都是真的,零零星星的关键词,串在一起就是真相。实际上,封尧早就该明白了,关于过去的经历,他有过模糊缥缈的猜想,只是那猜想太过残忍,又毫无根据,他始终抱着那么一丝侥幸,不肯去相信,可事实却将他重重地打醒了。
顾骁靠着封尧的肩膀,在低声喃喃着什么,呓语般听不真切,封尧低头靠近,才勉强分辨出几个音节:
“别看我,别看……别看那些尸体……”
“……你把它,把它带走吧。”
“你回去……封尧,这里太脏了……”
挡在眼前的手逐渐滑落,耳畔的呼吸越发绵长,顾骁边说边点头,最后往封尧身上一倒,睡着了。
封尧怔怔地抱着顾骁,两三秒后,泪水夺眶。
一切的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亲手送顾骁进了手术室,操刀的是他的父亲,顾骁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融合成功了,他死过,心脏跳停,身体腐烂,被当做尸体扔进了尸体堆里,他们分开了,封尧没有解释的机会,顾骁就带着这样的误会,恨了封尧五年。
酒精为顾骁堆砌了一场空梦,在梦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封尧在最后的时刻找到了他,他明明该是恨意入骨的,可封尧说了爱他,满腔的恨意便荡然无存。
他想让封尧回去,带着他的心。
而最该道歉的封尧,却把这些事都忘了。
封尧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一晚的。他无暇去怨恨作为罪魁祸首的亦慎,也无暇去怨恨他自己,他对过往感到莫大的震惊与悲痛,而在这之余,是无休无尽的迷茫。
就算他治好了顾骁的病,可那些伤害也是真实发生过的,肉体的毁灭,精神的折磨,分开这些年的痛苦,林林总总,他该怎么去弥补顾骁?弥补有用吗?
等顾骁醒来已经是转天正午了,沐寒和司远不在,车上只有他和封尧,封尧坐在副驾驶座,盯着他们的合影在发呆,听到顾骁的动静,就转了过来。
封尧该是整晚没睡,他眼睛有点肿,眼白显出不甚明显的血丝,昨夜的酒气未消,衬得他格外疲惫委顿,他木讷地看向顾骁,欲言又止。
顾骁不出意外地断片了,他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封尧的模样,一时间没懂这是什么情况,直到封尧嘶哑着声音问他:“你觉得碎了的镜子还能复原吗?”
顾骁更懵了:“什么?”
封尧蔫蔫地摇头,还抽了下鼻子,顾骁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安地问:“我昨天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封尧扑到了怀里。
封尧低着头,顾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怀中人发出几声微弱的呜咽,在一阵僵持的寂静以后,那呜咽变得越发克制不住,最后变成了崩溃的大哭。
顾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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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严肃脸:哭能解决婆媳问题吗!有时间哭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封尧:?就你话多
第八十九章 坦白 | 一切都会变好的
听着封尧穿插在哭泣里的道歉,昨夜的点滴迟迟重回脑海。顾骁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也想不到,他守口如瓶那么久的事,竟然被封尧以灌醉的方式套出来了。
当下的心境可谓一言难尽,顾骁被封尧哭得头疼,他抱着封尧,腾出一手去揉太阳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其实顾骁不想告诉封尧那些事,有部分原因就是不想看封尧这样。哭不算什么事,他最怕的是,旧事会像一根顽固锋利的刺,长在封尧的心上,难以根除,在今后的岁月里时不时地刺痛封尧。在这一点上,他难得和亦慎达成了共识,某些时候,遗忘倒成了保护。
但顾骁也有所顾忌,因为封尧从来不是个任由摆布的人,他不甘愿活在欺骗和隐瞒里,他既然决定了要探明真相,就不会轻易动摇。坦白与否,是件为难的事,所以顾骁纠结了那么久,最后选择了一拖再拖。或许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但那天绝不该是一个突然的、醉酒的夜晚,可事已至此,顾骁也只得认清眼下棘手的现实。
分坐两处的拥抱姿势太费力,顾骁索性将封尧抱了过来。车厢狭小低矮,封尧好歹快一米八的个头,蜷着身子坐在顾骁的腿上,空间登时变得拥挤无比。
顾骁看封尧哭成个花脸,莫名觉得很可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小封尧呜呜呜地哭,他也是这样抱着他哄。往事让顾骁的心情有所缓和,他忍下不合时宜的笑容,抬起封尧的脸,揩了揩眼泪。
封尧的眼睫坠着泪珠,他抽噎道:“……对不起。”
顾骁:“嗯,没关系。”
封尧:“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当时也不清楚,我没有骗你,也没想过害你,我,我真的没有。”
顾骁:“我知道,我都知道。”
顾骁始终没有多说什么,但恰恰是这简短而平静的答复,有力地抚平了封尧的情绪。封尧在顾骁不愠不火的态度里渐渐冷静了下来,哭声终于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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