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虑得很周全,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句“招人非议”,招的又是谁的非议,明明白白。如今戏都唱到这里了,就差最后一哆嗦,自然是像模像样求个完整,至于其他的,大可放在以后再说。
太夫人定神想了想道:“王爷说的那个日子,其实于我们家来说并不为难,我是担心亲家夫妇不在上京,一切要王爷自己操持,其中琐事繁杂,王爷公务又忙,这短短的三个月,只怕来不及啊。”
这回倒不必赫连颂来应对了。杭太傅先接了话,笑道:“这个不难,我家夫人一向器重介然,倘或有支应不过来的地方,她也会帮着料理的。再说王爵婚配,禁中会指派内侍省调遣人手,到时候两下里一使劲,事儿也就成了。”说罢长叹,抚膝道,“不瞒老太君,介然这门婚事,我是盼了许久了。上京城中的有爵之家,哪有二十四岁还不曾婚配的?实在是武康王与王妃人在陇右,无人替他操持,才耽搁了年纪。如今这门婚事实在是巧妙得很,贵府上二娘子也是今年才出宫的,我想着,两个人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不如就加紧筹办起来,老太君也好了了一桩心事,日后就盼着抱玄孙吧。”
果真做媒也像谈生意一样,许多的细节需要磋商,必要经过一番拉锯,才能达到最终想要的结果。
太夫人抿唇思忖了片刻,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要是再因婚期推脱,就显得过于不知事了。毕竟由头至尾都是张家有求于他,现在人家来救你的急,你倒推三阻四起来,岂不是太过矫情了吗。
“既这么……”太夫人道,“照着杭公的意思办吧,就定在九月初六。”
杭太傅这才满意,拍着腿道:“老太君圣明,御封的嗣王府,办一场婚礼不是难事。我也明白老太君的心思,还是舍不得孙女,想多留两日,其实大可不必忧心,嗣王府离贵府上不远,什么时候想见孩子了,打发人传个话,两盏茶的工夫也就回来了。”
太夫人说是,“我心里想什么,全被杭公看出来了。”
张秩在一旁凑嘴,笑着对赫连颂道:“待大婚时候,要好好谢过杭公这位大媒,为了你的婚期,可是让杭公把嘴皮子都磨破了。”
外间热热闹闹笑谈,大家都很愉快的样子,里间的绵绵悄悄拽了拽晴柔,凑在她耳边问:“倘或二姐姐真的嫁给嗣王,像这等婚事妻凭夫贵,一品诰命的衔儿跑不了吧?”
晴柔还没想到这层,听绵绵这样问,呆了呆方如梦初醒,“好像是的。”
乖乖,了不得了,姐妹之间竟然有可能出一位王妃,这让绵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千争取万争取的,也就等到个伯爵人家上门提亲,如今爵位及身而止,老伯爵一死,家下子孙至多荫个环卫官①,哪里像武康王的爵位代代传承,老子是一品,嫡长子就是从一品,连科考都不用参加,落地即是王爵——果真人比人气死人!
再看看肃柔,这位二姐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吗?哪怕是假的,也可以暂且欢喜欢喜嘛!不过这个嗣王是真的很讲义气,这么大的事,说帮忙就帮忙,倘或日后假戏真做,只要肃柔能越过心里那道坎,其实也算一桩美事。
这里正思量,外面的太夫人发了话,让把二娘子请出来,见一见王爷,答谢一下大媒。
姐妹听了便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她扶发簪、整衣裙,待样样妥帖了,才把她送到隔断前。
肃柔迈出后阁,目不斜视先到了太傅面前,接过女使端来的茶水,恭恭敬敬地敬献上去。
杭太傅接了茶,笑道:“那日万钧的入庙大典上,我见过二娘子,果真行止端稳,很有万钧当年的磊落风骨。”
肃柔赧然向太傅福了福,方退到一旁。
太夫人因有杭太傅在,当然也要显出一点撮合的美意,便吩咐肃柔:“既结了亲,不必拘谨,大可和王爷好好说说话。”
肃柔道是,抬眼看向赫连颂,他穿着王爵的常服,领上和通臂袖襕繁复精美,将人衬出了一副尊崇的好风度。他一直含着笑,那笑容很真实,肃柔心道真是光棍打得够久了,连这种弄虚作假的事,都显得那么欢喜。不过也很感激他的援手,他应当有他的打算,知道越显得春风得意,消息传进禁中的时候,官家那头才会死心放弃。
于是扮出个笑脸来,两两相望,很有两情相悦的错觉。
杭太傅是过来人,尽力地为他们创造时机,说:“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了,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们这里坐着说会儿话,你们上外头园子里转转去吧。”
张家的人都望过来,张矩也发了话,“园子里风凉,二娘带着王爷四处看看吧。”
肃柔没办法,只得向赫连颂比了比手,“王爷请随我来。”
赫连颂起身,向在场的人微鞠了鞠身,跟在肃柔身后走出了上房。
茫然在花园里游荡,平时挺有意思的园子,不知怎么变得无趣起来。肃柔带着他在池子边的廊庑上走了一遍,边走边道:“今日多谢王爷,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着我们一起胡闹。”
赫连颂道:“我曾和你说过多次,我对岳父大人心存愧疚,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会还张家这份情。”
这番话乍一听很正常,细细分辨才发现里头有谬误,肃柔忙道:“王爷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不过王爷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家父,回头被家里人听见了,怕会引起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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