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听了一笑,“这样也好。”
尚柔不大明白,纳罕望着她道:“这都要爬到我头上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下兄弟要分家产呢,好什么?”
肃柔放下茶盏偏过身去,尚柔立时把耳朵凑过来,细细听了她的一番叮嘱,眉心的结慢慢消融开,最后长出一口气,怔怔道好,“我记下了。”
“妾室野心太大,图谋的不光是掌家的大权,有朝一日或许是你的命。”肃柔淡声道,“先前我听祖母说起姑母的境遇,如今想起来还觉得胆寒。妾室要是安分,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最怕就是日后有了孩子,越加欲壑难填。”
尚柔也认同,“之前那个念儿不就是吗,还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就妄图打压安哥儿了。念儿道行不够,不是舍娘的对手,我也想过,将来万一舍娘怀上了孩子,只怕真要倒过来欺压我们母子了。我正愁不知怎么处置她才好,如今有你给我出的主意,我心里就有底了。”
这里正说话,眼看外面乌嬷嬷领着女使进来奉点心了,尚柔知道姐妹间的体己话再也说不下去了,遂站起身道:“来了这半日,哥儿只怕要犯困,我也该回去了。”
乌嬷嬷捧过碟子放在桌上,笑道:“少夫人且用几个果子再走吧。”
尚柔莞尔,说多谢嬷嬷了,“家里还有事,撂不开手,就不多耽搁了。”一面招了乳娘来,和肃柔道了别,跟着王府引路的婆子往门上去了。
乌嬷嬷其实很知道荥阳侯府的故事,也听说过张家大娘子在婆家的境遇,心里略有几分轻视她,转头拱着眉冲肃柔道:“小娘子瞧,竟是一块都没动……”
肃柔有些不明白了,客人没动点心,难道就是慢待了这位掌事嬷嬷吗?
付嬷嬷要开口,她抬了抬手,自己站起身对乌嬷嬷道:“我不知道以前嗣王府上是什么规矩,但日后请嬷嬷传话下去,有客来,奉茶奉点心是必须,别等家主吩咐再去预备,这不是待客之道。我想着嬷嬷这些年操持王府家业,必定很懂得持家之道,但节俭过了头,可就失了礼数了。往后府里的规矩还是要依着我行事,倘或有谁不答应,嬷嬷让她来找我,我们去王爷跟前理论,也不无不可。”
几句话说得乌嬷嬷发愣,本以为还没有进门的姑娘,就算强龙也难压地头蛇,没想到她竟是毫不犯怵,也并不把她这位王爷乳母放在眼里。乌嬷嬷一时不知怎么应她,自己向来也没吃过这样的瘪,脸上便五颜六色,话也堵在喉头,半晌才挤出一个“是”来。
肃柔并不愿意理会她,垂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团扇,正打算回去,忽然听外面通传,说县主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素节进来,语调轻快地说:“阿姐安床都不告诉我,我是看见外面停了张府的马车,才知道你来了。”
肃柔忙伸手接应她,笑道:“请了我的小外甥来翻铺,前后就一盏茶工夫,我也正打算要走呢,因此没敢惊动你。”
素节哦了声,追问:“眼下都准备好了吗?阿姐带我去瞧瞧?”
肃柔道好,和她一道往新房去。像这种已经安罢了床的婚房,一般家中公婆丈夫不齐全的,是不能再进入的,但父母双全的闺中女孩便没有那些忌讳。
素节进门四下看了一遍,抚掌道:“摆设很雅致,和阿姐正相配。”又问,“那天搬回来的大屏风按在哪里了?”
肃柔道:“在西边露台上,王爷说夏日傍晚在外头吃饭,好借以遮挡残阳。”
素节失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搬回来,就是为了挡太阳,赫连阿叔果真老干这样的事。”
肃柔听了好奇,“老干这种事?杀鸡爱用宰牛刀吗?”
素节说是啊,“就像他联合了官家,哄得阿姐与他定亲一样,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走了那么多的弯路,其实大可不必。”
素节是说者无心,但在肃柔听来却五雷轰顶,炸得她几乎要发懵了。
她唯恐自己听错了,拽着素节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头一回官家在你们府上现身,难道是和嗣王串通好的吗?”
素节到处看看饶有兴致,忽见肃柔变了脸色,心头不由咯噔了下,瞠着一双大眼睛道:“阿姐……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说罢捂住了嘴,慌张地喃喃起来,“完了……完了……我可是闯祸了?”
她想躲,肃柔自然不让,硬拽住她,勉强挤出个笑脸道:“凭咱么之间的交情,你还瞒着我么?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来着,只是一直不敢往那上头想。”
素节怯怯看她,“阿姐果然不生气吗?”
肃柔的肠子几乎气得打结,但脸上还笑着,说不生气,“我知道他是一片真心对我,再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如实告诉我,不过让我心里有数罢了。”
素节是个单纯的姑娘,听她这么说,也就相信了,喏了声道:“上月我阿娘生日,官家舅舅过府道贺,我偶然听见他们谈话,正说起赫连阿叔找官家帮忙,借着官家要招你入禁中,想办法和你定亲的事。原来赫连阿叔早就对你有意了,连让你入我们公府授课,都是他托官家办的。”边说边笑道,“亏得那时候咱们还合计,怎么做才能免于进宫,结果千算万算正好落进人家张开的网子里,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好笑么?肃柔并不觉得,她满心都是受了愚弄的羞愧和愤恨,赫连颂欺骗的不光是她,还有整个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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