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不好法?”
“我爹想要儿子,可我娘身子弱,只生了一个我。接着,我爹便去找了个外室,生了个儿子。谁知,我娘也怀了一个孩子,结果,她,她……”说到此处,尚烟心绪动荡之极,几乎说不出话来。
少年并未多话,只静静待她情绪平复,任她接着说下去。于是,尚烟便将羲和如何孕中去世,自己如何被送到外祖母那里生活,外祖母如何家道中落,她如何回到父亲身边,回来如何面对继母和弟弟妹妹的生活,她又如何与家人一同来到孟子山,以及方才如何与父亲吵架、被迫订婚之事,一并告诉了他。只是为保护自己,未提人名地名。
“所以,今夜你便和你爹大吵一架,又追了出来?”少年说道。
“是……”
“你想听听我的看法么?”
“哥哥请说。”
“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听你的说法,你爹一岁九迁,在神界也是地位显赫之人。你娘只生了一个女儿,你爹想找个外室,去母留子,原是合情合理之事。他错是错在,不曾经过你娘的允诺,去偷了一个人,这无异于别生枝节,作茧自缚了。”
后半截话尚烟压根听不进去,从少年说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后,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便爆炸了,还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我娘绝无可能接受三妻四妾!所以,即便我爹跟她商量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那便是你爹的不是了。既想要儿子,为何要娶一个不同意纳妾的妻子?”
尚烟瞪圆了眼道:“不同意纳妾很奇怪吗?倘或你爹爹要纳妾,你也会站在他那边?”
“不纳妾,是选择,而非职责。只要我娘没意见,我自然没意见。”
少年答得异常冷静,尚烟却越听越恼:“凭什么男子三妻四妾便不足为奇,女子便要独守空房,从一而终?”
“我可没说女子一定要从一而终。只要有能耐,不管男女,都可以三妻四妾。”少年轻轻一笑,“男妾不也是妾么。”
尚烟被他说得哑然失笑。她虽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但眼前少年好歹是讲究公平的,比起爹爹一味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不知强上了多少。她道:“我和哥哥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反正在家里,我被压着欺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习以为常了,这事算了罢,当我没说。”
“我话还没说完。”
“你说。”这下,连“哥哥”也懒得叫了。
“你也知道自己在家里被欺负,为何还要‘习以为常’呢?你家那个姨娘,还有姨娘生的那妹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分明只是个外室,居然可以得寸进尺,坐到现今的位置,跟你和你娘的不作为,可脱不开干系。”
尚烟心情原本便不好,少年这番指责,又把她娘带上了,自然弄得她不悦极了:“我看,你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爹娘那么恩爱,你这人呢,也一看既知是个被宠坏的公子哥儿,自然也没见过我们家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自然觉得解决任何家庭琐事,都易如反掌。你觉得我娘不作为,但你知道她有多爱我爹吗?你一字不知!其实,她生下我之后,大夫早跟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再生孩子了,但她感恩爹爹的好,即便极可能朝不保夕,也要再怀一个孩子,你道是为何?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喜欢儿子吗?我娘的氏族,女子个个都是高贵的神女,根本不屑生儿子!可我娘爱我爹,爱到愿意为了他的儿子梦去死。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哪还有什么心思与这些别有用心的女人斗来斗去?她的感情你能懂吗?!你有什么资格责备她‘不作为’?”
也不知是因为尚烟激动的语气,还是因为羲和的故事,少年的眼睛骤然睁大。他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于是,月光渐次沐浴在他的黑发上、白狐面具上,照入他微微错愕的紫色眼眸中:
“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没必要再问了。
比起当年在杏花树下的小女孩,她的五官没有改变太多,只是更纤细美丽了。
“我为何要告诉你?”尚烟抱着双臂,一肚子火气,“我臭老爹说过,不要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多谢这位哥哥多此一问。”然后对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人真是不会变的。
除了脾气更大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与儿时也并无太大差别。哪怕是嘲讽他,也还有小时那种戏精神态。
不敢相信,距离那时,竟已过了三百多年。她都已经订婚了。
订了婚,挺好。
她以后会是别人的妻子。
如此,他再对她好一些,也不会有人对他耳提面命,说什么,少主,霸业为重,不可与外族女子嬉戏。
少年扬了扬眉:“不告诉我名字,却把家事全都说了?”见她噎住,少年笑了一声,“其实,我并未奚落你娘,只是觉得,她付出了这么多,最终却落得如此悲苦下场,你作为她的女儿,不是更应该争气,莫再让别有用心之人踩到头上。”
“对不起,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压根便不想和她们抢。我只想早点长大,远离这个家,越远越好!而今晚我做得最错的事,不是跟我爹吵架,而是跟你这个陌生人废话半天,让你也来踩我一脚!”说到此处,尚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少年追了上去,挡在她面前:“天色已晚,你一个小姑娘,在外怕有性命之忧,伤身之虞。你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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