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和她距离咫尺的地方,感受到少女一直在握着他的手,那条青筋冷淡突起的手臂在她紧握着的情况下渐渐松了劲。
在这之前,许洌接触的最大阴暗角落是亲姐姐楚弥待过的那所教育学校。
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件事之后的连锁效应会有多糟糕,就像他们一家人都为楚弥的遭遇付出了近几年的不和代价。
楚弥可以选择放过自己,从那件事里慢慢走出来。
宋梨因却连这个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汤媛走了,宋朝也避之不及地离开,只剩下她还在努力逃离。
见他迟迟不说话,好像还是在生气。
宋梨因有点内疚,小声碎碎念地解释:“我没有想瞒着你很久,我只是觉得快过去了,会慢慢变好的。我就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你有我了。”许洌抬手把她抱进怀里,像是在安抚小孩般一下一下地摸她后脑勺。侧脸贴着她,低声道,“宋梨因,做得很好。我以前就说过了,我永远以你为荣。”
宋梨因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不太平稳的心跳声有点鼻酸。
原来受委屈了,告状是可以收到拥抱和安慰的。
她想起自己告宋朝那天,奶奶、伯父劝她息事宁人,爸妈在左右为难,没有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她也没指望过帮汤媛会得到谁的夸奖感恩,毕竟当时把宋朝再次送进警察局的时候,别人对她的评价是冷血可怕。
但是许洌和他们不一样,他是真心为她骄傲的。
“许洌,我家氛围其实不太好。我和我爸妈也不怎么亲……”
宋梨因不知道怎么说这十几年来累积的情绪和鸡毛蒜皮的理由,但她只是想毫无保留地全告诉他。
所以才想要考上大学,赚钱也只是为了早日独立。
许洌进屋时就注意到墙上贴着几张小学时的奖状,但只到二年级就终止,后来应该是住在了奶奶家。但隔辈亲这个定理显然没有落在她身上。最后成了和老人不亲,和父母也不亲。
他喉结上下滚了圈,亲了下她头发:“知道了。我们一起上T大,以后有许洌陪你。”
把往事全抛出来说个七七八八,即使没有着重转述那些太不堪的事儿,宋梨因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知道九中的闲言碎语或许也曾经传到过许洌耳朵里,但他只会等她开口说。
从他滚烫的怀里钻出来,宋梨因视线垂下:“你真的换裤子了?”
“……”
许洌不知道她说着事儿怎么能把重点转移得这么快,还盯着那不眨眼。
他泰然自若地敞着腿,往后靠在沙发边沿那,欠声道:“楚弥说,我不太需要穿灰色。”
宋梨因差点没绷住脸,强装镇定抿了下唇角。她半跪在他腿间,人又被他捞过去揽着腰。
“你确定我们要这么抱着吗?”宋梨因点点他眼尾,“你困不困?”
放了半小时的晚间新闻主持人正好在和观众说再见。
许洌捋着她头发,漫不经心地耷着眼皮:“才七点,怎么困?”
大概没人比他们这两个准高考生更忙碌了。
宋梨因叹口气,和他面对面:“可是明天这么重要,我们现在干点什么合适?”
许洌直直地盯着她,眼眸漆黑深沉。唇色淡,英挺的五官在夜色下显得些许缱绻,平日的锋芒过盛都抵不过此刻的温柔更叫人沦陷。
他侧了下头,修长的手指从女孩清晰眉眼那轻轻抚过,扬了下眉峰:“去你房间?”
宋梨因呼吸一窒:“啊?”
“你书桌在房间吧?”许洌想了想,有条不紊地计划,“明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我们先花半小时过一遍古诗词生僻字,再花一个半小时过一遍公式和错题集。”
宋梨因承认刚才在脑子里对他进行了一点身体上的冒犯,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好。那你几点回家?”
许洌手臂往后撑着,泠冽的锁骨微微凹陷下去。看了眼手机,说:“晚上九点,我妈交代了司机来接我。你一个人睡可以吗?”
“……”宋梨因不满地瞪他,“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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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这两天的记忆,对很多人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六月初那场奇怪又懂事的雨。
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但在最后一科英语考完时,雨后放了晴。
很久之后,宋梨因依稀记得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花了自己二十多分钟,记得语文卷子的作文是篇紧跟当时时事的记叙文,记得樊苓在手机里小心翼翼问她顺不顺利。
也记得考完的第一天晚上,和她在不同考点的许洌给她发着消息。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对答案,没有扯其他,他也只是说了句:“明天继续加油。”
像平常那些大考一样,但又不一样。鲲鹏之志,学子之心,他们一定会赢。
在铃声响起时,宋梨因交完了这份准备了三年的答卷。收拾着笔袋,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被台风暴雨冲洗过的城市焕然一新,林薮蓊郁的树梢顶上闪着太阳光的兰晕。
知了又开始无拘无束地叫起,聒噪的盛夏要来了。
走出校门时,樊苓拎着行李箱在马路边朝她招手:“总算考完了,你爸先回去订酒楼了,待会儿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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