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二个年头,京城之中,一切安然如故。占据人们每日谈资的,不是关于街坊邻居的蜚短流长,就是关于朝廷和贵人们的八卦秘辛。
而最近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显贵严家的一桩秘事。
传说,严家家主严祺的长女中了邪,突发癔症。
此女闺名严漪如,今年刚满九岁。据传闻说,她两日前在家中后院玩耍,攀假山时不慎摔下来,昏迷不醒。
严家自是心急如焚,又是请太医又是求神问佛,三日之后,这闺秀终于醒了过来。
可正当府中众人松一口气,惊吓接踵而至。
这闺秀见到每一个人都大声尖叫,嘴里喊着他们是鬼,接着,又昏了过去。
“而后呢?”街边的一处食肆里,闲人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那讲述轶事的人笑了笑,道:“听说严祺花重金请了一位得道高人来,传授辟邪之法,那闺秀这才终于清醒了。”
众人显然对这结局意犹未尽。
“此事莫不是编的?”有人狐疑道,“严家大女君那是何等人物,竟会中邪?”
旁人却不让他打岔,忙问:“那闺秀因何中邪,可有说法?”
“那谁知道。这等丑事,能打听出个风声便不易了,细处怎能让我等小民知道?”那讲述的人说罢,却又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过么,听人说,近来中宫皇后常派人去严府,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听他提到中宫,众人都露出心照不宣之色。
“既是中宫的人,还能为何,自是为了太子。”有人笑道,“如此说来,圣上有意让严氏继续做外戚的消息,到底是真的了……”
话没说完,突然有人清咳一声。
众人抬眼,只见门前,几个衣着光鲜的奴仆正抬着一顶漂亮的肩舆经过,前面两人大声吆喝开道,两旁行人见着,纷纷避开。
不必人提醒,人们也能认出来,那肩舆上坐着的,正是严家管事吴炳。他的肩舆后面,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放着几只硕大的木桶,也不知运着什么,仆人前呼后拥,颇有阵仗。
“好生风光,”有人啧啧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官吏出行。”
“那是自然,”旁人接话道,“在这京城之中,严家管事的名号,将来可与一个正六品官不相上下。”
众人皆笑,继续喝茶,又将话题转向别处。
近来入夏,天气闷热。
吴炳坐在肩舆上,手里摇着扇子,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说实话,他最喜欢的就是出门来办事,有人前呼后拥伺候着,见到他的人也无不
点头哈腰。
今日,也是如此。
他将扇子缓缓摇着,嘴里却不住地催着仆人,腔调拉得长长:“走快些,磨磨蹭蹭,若误了女君治病的时辰,主公可要治尔等的罪。”
第三章 重生(二)
旁边随队的管事只得硬着,一边擦汗一边让众人再走快些,心里暗自叫苦。
他们天不亮就起身,走了二十几里地,到京郊的龙泉山去取泉水。这取水之法讲究得很,要先拜了土地求告,然后正时正刻开始,用紫金钵将泉水一钵一钵注入桶中,接完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在午时之前送到府中。
否则,便是误了吉时,前功尽弃。
这般大费周章,都是为了自家大女君严漪如。她那得了癔症的事,也不知是谁将消息泄露出去,当下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说到这事,严家上下也是摸不着头脑。家主严祺一向视严漪如为掌上明珠,见女儿好不容易醒来,又得了癔症,到处求医问卜。但大女君着实癫狂得很,一个劲说自己没有中邪,不肯吃药,还把来驱邪的僧人方士都赶了出去。
不仅如此,她还拉着父母不肯撒手,又哭又笑,说什么太好了他们还活着云云。至于别的,他们这些当仆人就不知道了。
女君中邪之后,主公和夫人也吓得不轻,将大女君关在闺房里,仍去找方士来作法。
最终,还是那终南山里的方士给的办法好。
他说大女君中的邪祟非同一般,寻常的驱邪之法不管用,只能另辟蹊径。收取了重金之后,方士留下一摞蘸了鸡血的符纸,告诉他们,每日将符纸烧三张,放在清水之中给女君沐浴,不久之后,邪祟自除。
别的好说,只是这沐浴用的水颇有讲究,只有龙泉山上的泉水方位上佳,阴阳和谐,可为大女君袯除污秽。为了让严漪如快些好起来,严祺也不在乎麻烦,令管事吴炳每日领着二十仆人到龙泉山去取水。
这自是苦了一干仆人们,不过此法也确实灵验。据内宅中伺候的人说,仅仅三日,严漪如那癔症就好了。而严祺仍不放心,只让仆人们继续去取水,好让她不再犯病。
前方的街市熙熙攘攘,颇为热闹。见得吴炳一行人刚来到,即刻有人将街上的行人拨开,让出道来。
为首的人,是京兆府里管市井的小吏,吴炳叫不出名字,只坐在肩舆上朝他拱拱手。
那小吏满脸堆笑,忙在路边还礼。
吴炳望着两旁被推搡开的人群,那些人望着这边,有的人好奇,有的人不忿,各种各样的目光汇集而来,吴炳的心中不由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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