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茶?”他问。
船家忙道:“有。船上有渠江薄片、小岘春、武夷茶还有阳羡茶。尤其渠江薄片,是新到的上品,无人不称道。”
李霁看向漪如。
漪如无所谓。
李霁颔首:“便要这渠江薄片。你将茶具和茶炉都取来。”
船家应下。
没多久,他端来茶炉和茶具。红泥小炉里烧着炭火,上面放一只铜壶。
李霁净了手,不紧不慢地从茶罐里取茶研磨,各样工序有条不紊,优雅而熟稔。
漪如看着,颇是诧异。
“你会煮茶?”她问。
“煮茶罢了,有什么难。”李霁淡淡道。
在漪如眼里,煮茶难也不难。在家中,她并不讲究,有什么喝什么,怎么煮也无所谓。但在外头,尤其是在名流雅士之中,煮茶是个不下于吟诗作赋的精细活。若讲究起来,从茶具到煮茶的水都可扯出好些说法来。而李霁这番动作,一看便是此道中人。
有时,漪如觉得自己并不全然了解李霁。每当她觉得这个人跟自己似乎同路的时候,她又总会发现他身上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扬州那些让她心疼至极的金叶子,比如这在她眼里毫无用处的茶艺。
漪如抬手,想拿一把松子,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日的要务,又把手收了回去,挺直腰板,坐得端庄。
眼睛再瞟向那雕花镂空的窗外,崔珩还在跟严楷说着话,也不知说什么,脸上露着笑意。
忽然,崔珩的目光似乎转向这边。
漪如随即把眼睛转开,毫无痕迹。不料,正正与李霁对上。
那目光无波无澜,却似颇有意味。
李霁看她一眼,将研好的茶末倒入沸水之中,船舱里漾起了阵阵香气。
“你方才与子磬说话了?”他说,“说了什么?”
那声音不高,漪如脸上却一热。
见她瞪着自己,李霁一脸无所谓:“放心好了,他不会知道。”
漪如的心定了定,道:“也没说什么,不过聊了聊那日阿楷在国子监的事。”
“国子监?”李霁讶然。
漪如这才一五一十地把那场斗殴前后之事说了一遍。
李霁听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说,你假扮仆人跟着阿楷去国子监看那什么苏子章,被子磬识破了?”
漪如毫无愧色:“正是。”
李霁道:“如此说来,那苏子章不曾入你的眼?”
漪如嗤之以鼻:“你若在场,你也看不上。小小年纪就会趋炎附势,连打架都打不好,议什么婚。”
李霁神色颇有些玩味:“你父亲也这么想?”
“那是当然。”漪如傲然道,“我父亲虽盼着我嫁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说着话,忽然,玉如拿着线轴跑进船舱来,小脸上满是懊恼,泫然欲泣:“线断了,纸鸢飞走了!”
漪如讶然:“怎会断了?”
“方才刮了一阵大风,线不结实就断了。”玉如可怜巴巴。
这话虽是对着漪如说的,可那双眼睛却望着李霁。
李霁淡淡一笑,道:“断便断了,待得靠岸,再买一只便是。”
玉如神色一喜,又看向漪如,仿佛在征求她同意。
漪如看李霁一眼,再度无语。当下在玉如眼里,只怕李霁比自己这个亲姊姊还亲切。
“阿霁说的是。”漪如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待上岸之后,我给你买。不但买燕子的,还要买蝴蝶的。”
玉如的双眸里放出光,欢呼起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游湖(上)
漪如很是后悔把严楷和玉如带出来。
这两人都是在家里闷得不耐烦的,此番出来,又不像入宫那样拘谨,处处是规矩,可谓是得了放风的犯人。
漪如本想跟崔珩好好相处相处,套一套近乎。不料,那头,严楷跟崔珩滔滔不绝,聊得入港;这头,玉如巴着漪如,要她陪自己玩,还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姊姊,那是什么?”玉如坐在漪如身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指着远处的亭台楼阁问道。
“那是芙蓉宫。”漪如道。
“也是皇宫么?”
“嗯。”
玉如仔细望了望,又指着另一处:“那又是什么?那片花树上立着高塔的。”
漪如叹口气,不由地瞥向船的另一边。
崔珩和严楷也坐了下来,但因得座位分在两边,两两相对,漪如只能在这边和李霁对坐,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崔珩和严楷坐到了一处。
她再度后悔自己偷懒,本想着用严楷来当挡箭牌,家里容易放人。不料这傻弟弟这般憨直,一直巴着崔珩,到头来坏了她的事。
“姊姊,”玉如仍扯着漪如的袖子,问道,“我们能到那塔上去玩么?”
“那塔去不得。”只听崔珩忽而答道,“那是芙蕖寺,近来正在大修,塔院都封了起来。小女君若想观景,先前的观澜阁乃是正好。”
崔珩到底是生人,玉如与他不熟,“哦”一声,终于安静下来。
漪如得了机会,接过话头,向崔珩道:“那观
澜阁是先帝的书院,我记得是宗正寺所属,外人轻易不得进去。宗正寺卿如今也换了人,与我们家不熟,只怕是难得入内的。”
崔珩莞尔,道:“我亦是一样,今日之所以能入内,到底是托了长霆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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