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着一位女生,额头的汗水打湿她柔软的头发,似乎陷入恐怖的梦靥中。
猛然醒来,她重重地喘气。
好半响,她才发现自己陷入寂冷的漆黑中。
不自觉地伸手摸摸周围,她抓到柔软的被子,同时探向右手边,下意识地呼唤:“妈妈。”
放在往日,很快有人将她搂入怀中,声音轻柔:“念儿,妈妈在这。”
但那是往日,如今任凭她怎么叫喊,都没人回应她。
死一样的黑暗吞噬着她,在心底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惧。
她不能一直赖在床上,她要出去找妈妈。
凭借记忆,她摸黑找到了床头灯的拉线开关,高兴过头,一不小心地跌下床,脑门还撞到矮脚木柜,疼得她只想冒眼泪。
昏黄的灯光驱散室内的黑暗,她环顾周围,复古精致的吊灯,粉色的窗帘,书架摆放着许多童话故事书,最喜欢的吉他正立在书桌旁,这是她的卧室。
唯独没看到妈妈。
她去上洗手间了吗?
挪动身子,停在门前,她不敢出去。
隔着门,她喊了奶奶的名字,其次再喊爸爸的名字。
寂静一次又一次打击她,过了好久,她才打开房门,跟切换镜头般,场景一换,卧室骤然不见,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走道,深不见底。
深棕色的瞳孔溢满恐怖,她扯开嗓子呐喊:“妈妈!妈妈——!你在哪——!”
踉跄着脚步前进,泪水打湿了眼眶,她仍不停息地寻找那温暖的怀抱。
无论她闯多大祸,妈妈总在身边。
走了很久,她找到了一扇门,迟疑了。
她不知道这扇门后是否又是一扇门,重复的孤独,最后她还是举手推开,可能后面站着的就是母亲。
蓦地,白灿的光线射过来,她忍不住伸手去挡,五指缝隙间,置身在偌大的庭院里,传来风带动树叶的沙沙声。
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树下荡秋千。
棕色的长发披在她背后,身着橘粉色的蕾丝公主裙,穿着娃娃鞋的小腿在半空中荡阿荡的,像色彩艳丽的小蝴蝶,在半空中飞翔,应该很快乐才对。
她握着秋千两侧的绳索,越荡越高,风吹乱她长发,遮住她的脸颊,随着念念的靠近,女孩的模样愈发清晰,直到尽收眼底。
深棕色的长发衬得她肌肤胜雪,棕瞳寂冷,俏挺的鼻子下,缺乏血色的嘴巴正抿成一条线。
整张脸生机全无,死气沉沉。
本是迷茫的眼眸被讶异取代,念念傻愣愣地站着。
为何她会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只见那秋千荡得越来越快,宛若即将飞扬的风筝,下一秒就要脱离绳索的束缚,念念脑海里开始呈现她摔出去的画面,忍不住放声尖叫。
念念的尖叫并未引起女孩的注意,却在此刻,有人攥住绳索,控制秋千。
她愕然抬眸,眼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哥哥。
他很高,很好看,可身上散发凝重的气场令她害怕。
空气中浮起他低沉又略带严厉的声音:“这样很危险!”
小女孩脸色苍白,语气幽然:“他们说,妈妈在天上,这样才更接近她。”
他眯着眼睛细细地观察她细嫩的小脸:“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受伤了,你的妈妈会心疼?”
“太好了,每次受伤或者闯祸,妈妈总会在身边。”她扬起童叟无欺的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这璀璨的容颜令他有些恍惚,可惜下一秒她便盯着脚上的娃娃鞋。
她闷声道:“奶奶说,妈妈化作天使,会一直守护着我。我看书,书上说只有死了的人才会上天堂,死了的人,就再也不会出现。昨天,我撕了爸爸的字画,爸爸打我的时候,妈妈就没来救我。”
女孩仰起头,深棕色的眼眸水光闪烁:“就算我受伤,妈妈也不会出现,对不对?”
她童稚里透着早熟,即便知道真实的答案,她还是希望有人出声否定。这样,她就可以继续说服自己,母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等她累了,终有一天会回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到透明的液体溢出她眼眶,蹙起眉宇。
俯身,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低哄:“她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到。”
“我怎样才看到她?”小女孩追问。
“乖乖听大人的话,好好爱护自己。”
女孩很快笑了:“我会好好地听话的,晚上也会努力睡觉。”
“几天没睡了?”盯着她发青的眼圈,细细密密的怜惜汇聚于他眸底。
“不记得了。”她摇摇头,“太黑,一个人,不敢睡。”
“等我。”他摸摸她脸颊,离开。
再看到他时,手里有一个超级大的泰迪熊,脖子系着棕色的蝴蝶结,很漂亮。
女孩跳下秋千,跑了过去,把脸埋在泰迪熊身上,软绵绵的,像妈妈的怀抱。
“喜欢吗?”他问。
“喜欢!”她重重地点头。
“这是你妈妈让我送给你的,她说,想她的时候就抱着它,它会陪着你睡觉,保护你!”他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安抚小女孩。
“真哒?!”她眉眼弯弯,紧紧地抱着泰迪熊不撒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一个早就该问的问题:“哥哥,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说。
有了共鸣,她开心道:“我也觉得。”
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顾念念,记起一件事。
妈妈,早就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