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丢不起这个人,何况如果真是这样,那妇人的夫家就是来状告都合理的。
很快就有几个健壮的婆子挽着袖子进来要拖人,那妇人没有挣扎,乖顺地被拉了出去。张氏神情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回了个眼神,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假的。”
很快,她又接着道:“此人在说谎。首先,我们今日的目的并没有告知她们,下人都是分开审的,出去后也是专门送到其他地方,不可能有沟通的机会,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再紧张再在意也不可能一提就想起来,还是我们什么都没问就开始自报家门,这不合理,她不怕直接被我打死吗?不问问我们想审什么吗?其二,二爷清醒,不会许下如此承诺,就算有,也只会在她和离之后,放在外面养起来,万万不敢让其登堂入室。”
这不是妻子老母同不同意的问题了,这是律法道德同不同意的问题。
说罢,她喘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微微往阮卿的肩膀上靠了靠。只是一瞬,她又坐直,仿佛刚才的脆弱都没有存在一般,神情肃然道:“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阮卿摸摸她的后背,有些感慨,感觉王熙凤不愧是十七八岁就能管好整个荣国府的人,天生的领导者,连脆弱都很少表露,只是她毕竟见过这孩子幼时受了委屈眼眶通红的样子,很难只把她当成女强人看待,这个时候就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的,一时难言。
张氏见两个人都没信,顿时松了口气,也皱眉道:“当时选的都是身家清白且身份不高的良民,当时就想着乡野妇人体格健壮,想来奶大的孩子也健康,谁能想到会出问题……好在这些人都没什么文化,破绽百出。”
不然真的闹起来,夫妻离了心,荣国府真就永无宁日了。
王熙凤颔首,按了按眉心,又笑着安抚道:“太太也不必为这等小人动怒,我哪能信这般荒唐之言,二爷若要纳妾,我还能不许么?何必寻这么个要身份没身份,要德行没德行的下/贱/坯/子。”
阮卿心说你是不知道,这货大概喜欢成熟款的,玩的花的,至于什么样,贾琏可能还真不在意——他搞不好连脸都不在意,只要关了灯能爽,狗都行。
但张氏的确是被这话取悦到了,自己的崽是什么样,其实她也不敢全然保证,嘴上说是骂,哪个当妈的舍得为了个妾委屈儿子?还不是怕王熙凤不依不饶,让儿子不得安心么。
一通演戏过后,婆媳两个都很满意。
今天终究是没能问出什么东西,阮卿将问出来的东西摆在桌上对比,又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对的上,可以说是,每一个点都严丝合缝,就算有几个对不上的,最后细究一下,不是无伤大雅,就是情有可原,这事竟然就这么僵住了。
其实当时就该提了人去查,可那个时候贾蔚都快没了,能不能保住还是一说,谁有心情去查这种事?
只能搁置,搁置到现在,就是这个结果。
阮卿叹了口气,心中叫苦不迭,她还想去金陵呢,可家里这个样子,就算贾母愿意放人,她也不忍心走了啊。
真的是多事之秋。
此时暂时平息,王熙凤许是出于愧疚,全天都陪着贾蔚不离身,即使是自己最重视的权柄,也放弃了,只交给贾母和张氏管理。
等雪渐渐消融,阮卿陪着黛玉去送别贾敏时,看着远行的马车,和眼角含泪,又怕母亲和长辈担忧硬生生忍着的黛玉,不由微微出神。
现在贾蔚已经快半岁了,养到现在,虽说身体依旧孱弱,但也算是暂时稳住了,那金陵之行,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呢?
大公主都来问了好几次了,灵鸢的事再不查,恐怕证据都要没了。
贾母昨天夜里积了食,今早有点下不来床,贾敏好说歹说才给劝了回去,此时并没有和阮卿一起出来,只带了贾珠、元春几兄妹,连张氏都因为要照顾贾蔚被贾敏劝回去了。送行不是在门口看一眼的事,要跟着队伍走一两天到驿站了才能放心返回,所以除了黛玉,她也没带几个孩子。
黛玉身子不好,阮卿在送走贾敏后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原地休整了两三天,确定孩子的精神恢复到相对最佳的状态了,才叫马夫开始启程。
回城的路又是伤感,黛玉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不好给舅妈兄姐添麻烦,一直表现如常,阮卿跟她有点代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只让相对活泼的安春和善解人意的元春在马车里安慰她,自己和贾珠一起骑马走在外面吹风。
此时虽是初春,但依旧寒风凛冽,贾珠被沙子迷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阮卿,道:“太太不若还是回去坐着吧,这儿风大,吹病了怎么办?”
阮卿神色冷淡,其实是脸已经冻麻了:“不了,风吹着清醒。”
给守城士兵看过令牌后,几人顺着街道穿过热闹的外城,为了避让行人又走了相对冷清的官道,阮卿因为被风吹的脸麻,又总是忍不住流眼泪,就忍不住不断偏头。
——直到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影子走的不快,踉踉跄跄的,被一个中年男人扶着,看着好像只是个醉鬼被朋友搀扶着的样子,如果那醉鬼不是贾琏,那方向又不是著名的青楼,阮卿想必不会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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