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黑影遮挡,宋真清的注意力全在黑影整理的尸骨上,待黑影离开,宋真清这才瞧见原在气死风灯下方还并排躺着数具尸骨,尸骨一字排开,与方才被拖走的那具身形相当,腐化程度亦是。
黑色尸骨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腐朽味道,“嘎嘎”寒鸦突袭,若是没那白色的微弱烛火,想来,寒鸦必是美餐一顿,只是此刻,寒鸦畏惧烛光,唯有在枝上扑腾静待时机。
尸首的味道,死亡的声音,为这寂静的夜添了几多惨烈。
宋真清紧握十指,心中寒凉一片。
即便她出身考古,对人类尸骨并不陌生,但是,乍见眼前情形,她依旧情不自禁浑身颤抖。
她虽没学过医,但直觉告诉她,那些尸骨皆是女子之身,是不知何时埋葬在此的亡魂。
想起似梦非梦的那句:“妹妹,你也死了吗?”
她疑窦丛生,到底是谁救的他们?
是眼前林中掩埋尸骨的黑影吗?
只这人要么一直背对着他们,要么低着头,又因烛火太暗,直到这时,宋真清都未看清此人的面容。
在她身后,忽然有人悄悄握住了她的手,那人手掌宽大,指腹长着厚厚的茧子,她有些疑惑这茧子的来历,但那触手微热的温暖,却在瞬间抚慰了她的怒发冲冠,是的,她差一点便要拨开树枝冲出去了。
只是韦无冕的手在抖动,她知他也在忍耐,他从来便是见不得不平的人。
宋真清略感欣慰,与韦无冕相处这般久,韦无冕终究是有些长进,并未着急忙慌的跳出来替人打抱不平。
宋真清打量了一下夜色,眼见着东方微微有些偏白,这黑夜终将要过去了。
最后看了一眼仍旧忙碌着将尸骨运进坑中的影子,宋真清毅然决然的扯着韦无冕悄悄离开了梨树林。
打草便惊了蛇,此时她二人对山中的情形两眼一抹黑,一概不知,倒不如以静制动。
在天亮之前,两人踢踢踏踏的踩着水洼又回了之前的屋子。
依旧装作刚醒来的模样,两人直到天光大亮,才撑着懒腰懵懵懂懂的出了门。
天色晴好,连风都柔了几分。
宋真清与韦无冕刚出了门,便见一排屋舍的尽头有个身影。
那人一头白发,看模样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
老者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正在一下一下清扫院中的落叶,只见他慢慢举起扫帚,又轻轻落下,片刻才会挪动一步,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咳咳,”老者忽然将扫帚撑起,伸手捂着唇咳了起来,“咳咳,”老者咳的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胸腔咳出来似的。
宋真清二人见状,忙上前几步替老者拍了拍背,片刻之后,老者才收了手,缓了口气直起了身子。
“老伯,好些了吗?”宋真清搀着老者的胳膊,关心问道。
然老者却是一脸茫然,仔细打量了宋真清与韦无冕几眼,面上满是疑惑,“嗬嗬……”
“嗯?”宋真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嗬嗬,”老者指指宋真清,又指指韦无冕,“嗬嗬……”
“我?”宋真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者是聋哑之人。
宋真清本想问问老者是不是他救了自己,但此时却不知该如何问起了,她没习过手语啊。
“他问我们为何出现在此处?”韦无冕忽然道。
“你懂他说什么?”宋真清诧异问道。
“略懂,”韦无冕俊脸微红,颔首之间有些矜持与羞赧。
“看不出来嘛,”宋真清调侃。
话虽如此,但宋真清又一次意识到,即便韦无冕再笨再傻,他依然是京城韦家的大公子,纵使得了癔症,但该学的该懂的,一样也不少。
比如韦无冕手心的茧子,又比如韦无冕对太秦朝版图的熟知……
是的,韦无冕什么都懂,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对许多事都抱有好奇之心,却又对任何事仿佛从不上心。
他在疏离的活着,越了解他,越觉得,他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然与自己自遥远的时空而来不同,韦无冕却是实打实的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他的疏离,他的漠然,他的格格不入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也许,京城会有答案。
宋真清如是想。
“你问问他,这是哪里?他又是谁?”宋真清收敛了心神,对韦无冕道。
韦无冕点点头,随后对着老者做了几个手势。
“嗬嗬,”老者回以手势,只神情分外激动。
也是,毕竟作为聋哑人,能有个交流的对象是那般难得。
“他说什么?”宋真清迫不及待问道。
“这里是孙家别院,孙家是凤阳县的富户,他是孙家守院子的老仆,”韦无冕回道。
“孙家?”他们还没到凤阳,所以并未听说过孙家大名。
“你问他是不是他救的我们?”宋真清又道。
韦无冕转头又去与老者交流了一番。
不过片刻,便摇头道:“他说不是他,他也不知谁救的我们。”
“也是,”宋真清忽然笑了,她想到刚刚老者还在问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自己又去问这个问题,不免觉得有几分傻气。
“那你问他,这里可否还有其他人?”宋真清想了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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