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声音?
没错,就是那夜在她耳边唤她妹妹的女子。
再瞧女子伏在地上的手掌,那尖利的指甲,仿佛依稀可闻划在韦无冕脸颊上的刺耳掌声。
宋真清有刹那失神,脚步也不由朝前动了动。
“等等,”金不换忽然喝道。
宋真清回神,不解的望着金不换。
“她身上带毒,”金不换神色难辨,食指捏紧了袖子。
宋真清知金不换袖中藏着几根银针,那针可治病救人亦可自保。
只此时,宋真清竟从金不换眼中瞧出一丝兴奋来,如此可见,此女对他们应该没有威胁才对。
“你能治好她?”宋真清问金不换。
“不知,”金不换眼也不眨的瞧着女子,“不过可冒险一试。”
“妹妹,你当真不要我了吗?”女子依旧伏在地上,执拗的问宋真清。
虽这般说着,但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神色突然变了,惊叫着起身,捂着眼睛就朝外奔去,边跑还边叫,“鬼啊,鬼啊……”
宋真清急忙回头,背后是殿中东倒西歪的佛像,左边是目瞪口呆的韦无冕,右边是若有所思的金不换。
哪里有鬼?
难不成她是鬼?
宋真清胸口砰砰乱跳,一瞬间有些怀疑那女子是否能看清她来自异世的魂魄。
但不过顷刻,她便明白她想错了。
因为,那女子忽然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并且欢快地张着怀抱迎向她,“妹妹,你来陪我了对不对,妹妹,我等你这般久你才来……”
宋真清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女子的思路了。
从初见时愤愤不平楚楚可怜的模样,到惊的如见鬼了的惶恐,再到乍见亲近之人的欢喜。
谁人能在一刻钟内将如此情绪拿捏的这般精准又转换自如?
瞠大双眼,宋真清自叹不如。
眼瞅着女子即将抱住她,斜刺里忽然有个身影冲了出来,一把将女子扯到了一旁。
那身影有些佝偻,并着花白的头发与胡须,苍老的容颜似曾相似。
“老伯,我们又见面了,”宋真清微笑着同面前的老人打招呼。
老人神情木然,只淡淡瞅了宋真清与韦无冕一眼,转头欲走。
“妹妹,妹妹,”那女子未能如愿抱到宋真清,跳着脚胡乱扑打身边的老人。
老人一只手扭着女子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女子后颈猛一使力,女子瞬间歪倒在了老人怀里。
弯腰抱起女子,老人蹒跚着脚步朝后院走去。
宋真清几人忙跟了上去。
后院一排几间厢房,同样的斑驳破败,但仔细看,仍能瞧出几许有人生活的痕迹。
老人抱着女子进了其中一间厢房,将女子放在屋中床上,细细为女子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宋真清伸手接过,揭开层层包裹的油纸,发现里面竟是她与韦无冕的路引。
她不惊亦不怒,将油纸层层阖上后,把路引递给了韦无冕。
这才问道:“老伯为何不将我二人的路引一并丢弃了?”
韦无冕正欲打手势。
却被宋真清阻了,“老伯不是聋哑之人。”
“不聋不哑他为何要装聋作哑?”韦无冕不解,好奇发问。
“是啊,老伯,你那日既救了我二人,我们当感激不尽,只是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们呢?”
今日此来便是为了某些真相,所以,与其拐弯抹角耽搁时间倒不如直截了当发问来的好。
老人佝偻着背搬了张凳子坐在床沿,默默望着床上的女子,紧蹙的眉头夹杂着被岁月冲刷的痕迹,过了许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平儿救了你们,她是我女儿……”
老人的声音沧桑悲伤,字字泣血,句句是泪,仿佛肩上扛着十字的枷锁,使得他们喘不上气也挣脱不开。
常言道:麻绳专在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来这世道不长亦不短的时日,宋真清对这世间的感受亦不深刻,但从未有一回如今日这般愤怒。
老人姓常,年轻时在府城的镖局做镖师。
因识几个字,得镖头赏识,走南闯北的挣下了不少银子。
但也因常年在外,直到四十岁上才娶了个媳妇。
媳妇是书香人家出身的姑娘,因是个哑巴,耽搁到二十岁也没说上婆家。
有道是,姻缘巧合,经媒婆说和,他们二人不多久便结了亲。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平儿,只平儿的娘在生产时难产,没多久便去了。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平儿不仅不是哑巴,且还很是聪慧伶俐。
随着女儿渐长,也为了替女儿攒些嫁妆,他不得不又做回了镖师。
一年又一年,直到平儿十八岁那年,他眼看着年纪大了,就想着走完最后一趟镖,便金盆洗手,以享天伦。
“最后那趟镖去的京城,也是巧合之下,我曾听过韦公子的名声,知韦公子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初时平儿将你二人自水中捞出时,我并不知这位就是韦公子,是以便就近将你二人带到了孙家别院,想着等你二人醒后自行离开便是。”
常伯说到这里,望了一眼韦无冕,接着又道:“可平儿不知怎的摸到了那梨树丛中,见到了梨树丛中被大水冲出的尸骨,竟然又发了疯,我不忍见那些可怜的孩子死了也不得安寝,所以才趁夜重新将她们埋了起来。谁料想竟然被你二人看到了,为了怕你们追问,我这才装作了聋哑之人。只是后来我在附近水边发现了你们的包袱,这才知道这位便是京城韦家的公子。我怕你们带官府的人来别院,所以便带着平儿躲到了这无念庵。没成想,你们竟然又寻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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