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子舍是个幽深的小巷,两边屋舍杂乱,低矮的屋檐,破落的小院里漆黑一片,住在这里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也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所以一入了夜为省些油灯钱便早早歇息了。
眼瞧着就是宵禁时分,权蕴甚至远远可以听到更夫的锣鼓声还有狼狗的吠叫声,他从未来过砾子舍,一时竟有些踌躇不知该从何处寻起。
他在巷头站了半晌,为防打草惊蛇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再来悄悄打听。
待权蕴回到都督府,将在鸣泉楼所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与燕城说了起来。
“我道格鲁那个大老粗怎得也附庸风雅喝起了茶,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权蕴狠狠啐了一口,接着又道:“属下以为格鲁定是在鸣泉楼与人会面。”
“他会与谁会面?”燕城神情凝重,想起格鲁此人,难免也流露出几分厌恶来。
权蕴蹙了眉头深深思索,“莫不是西凉探子?据小二所说,今日在鸣泉楼唱曲的并不是常来的那位玲姑娘,格鲁看似莽撞,实则狡诈,说不准他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
“那位玲姑娘住在砾子舍?”燕城又问。
“对,属下今日去了,只是夜深不便扰民,并未寻到玲姑娘住处,”权蕴说着,想起那个背影,他又道:“都督,若是属下没瞧错的话,在鸣泉楼附近看到的那人应该便是余家失踪的管家。”
“他何时离的都督府?”
“说来奇怪,属下下晌特意仔细询过府中守卫,都道并未看到余管家出府。”
“这却奇了,难不成他会飞?”
别说一个大活人,便是一只苍蝇想从他都督府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余家管家到底是如何出府的呢?
燕城有些不解。
“都督,”权蕴犹疑,“属下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说,”燕城冷凝声音响起。
权蕴抱了抱拳,“属下猜疑都督府内还有不为人知的暗道。”
“暗道?”燕城忽然起身,“你是指那余家管家是从暗道出的都督府?”
如今的都督府,从前的北凉皇宫,有秘密的暗道并不奇怪,只是在他初接掌都督府时,便细细搜过,确实搜到几处暗道,他当时便吩咐手下将那些暗道死死堵住了。
纵是那余家管家有穿墙入地本领,也休想从他已堵住的暗道逃出府去。
只是,会不会有遗漏呢?
“这只是属下猜测,”权蕴也不敢肯定。
燕城缓缓坐下,思索半晌,才道:“明日你派人将府中上上下下再搜一遍,尤其是后院。”
燕城说到这里忽然厉了神情,“必要一寸一寸摸索,若那余家与北凉余孽有勾结……”
燕城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毕竟这里曾是北凉皇宫,若是暗道十分隐秘,他当时没找到入口也是极有可能的。
“是,属下这便去,”权蕴抱拳便要下去。
“等等,”燕城又唤住了他。
“都督?”权蕴回头。
“即刻派出人手去,便说千华寺丢了宝物,要挨家挨户搜寻,尤其是那砾子舍,若是那余家管家当真去了北城,极有可能去的便是砾子舍,哼,甭管西凉还是北凉,本将倒要看看,他们能在本将的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招。”
兵贵神速,待到明日说不定又要生出新的变故来,他燕城要的便是打个人措手不及。
权蕴出身大族,纵然是权家异类,但骨子里依然承继了权家的迂腐作风,哪里有什么不便扰民,在鸣沙郡安定面前当真是不值一提。
第129章
夜幕下的鸣沙郡,一时间风声鹤唳。
而百里之外的瓦山之腹,却是一派祥和之气。
虽也是石头山,但瓦山与鸣沙郡他处相比却得天独厚,方圆百里的山脉腹地有一温泉眼,四周因这热源绵延,便是冬日严寒也有那么一块绿树红花之处。
在泉眼上头不过几丈处,建了一座院子,院中起阁楼,设厅堂。
夜阑蹒跚处,红光逶迤,厅堂里不时传来声声旖旎小调与萧瑟伴鸣。
“少主,咱们何时攻他鸣沙郡去?”喝的东倒西歪的粗莽汉子握着酒壶朝坐在上首的年轻人大着舌头道。
“急什么,等消息便是,”上首坐着的年轻公子斜斜倚卧在雪白玉锦软榻上,手持酒樽,薄唇微抿了口酒,又闭眼沉醉了半晌,才冷冷开口。
他面容虽清瘦,肤色却很是白皙,便是连翘起的指甲也修剪的十分圆润,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这要等到何时,依我说,咱们直接拿了家伙攻进去便是,打他娘的措手不及,”粗莽汉子很是不屑,语气里很是自得。
年轻公子垂下眼皮,眼中是不着痕迹的厌烦,但也不过一瞬,他又抬起眼,噙了一口杯中酒,似笑非笑的看着粗莽汉子,轻启薄唇道:“燕城手下有五万大军,只靠你我…...”
说着他缓缓扬起指尖轻点了点厅堂之内,“咱们这些人,哪里会是燕城对手,我们啊,要的是出其不意……”
就这群莽货,便是数万,想与燕城一教高下亦是难如登天,何况他们尚不足千人。
余则俊微微叹了口气。
不错,他是余则俊,那日以被劫匪所掳得以假死脱身,为的便是来这瓦山。
若问他为何能坐在劫匪上首,领着这群杀人不见血的莽汉,还要归功于他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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