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天将要黑了,韦无冕还未回来,宋真清不由得悬起了心。
“对啦,清清,韦大哥下晌派人回来说今日他要回来的晚些,让你不要等他用饭了。”
姜木子与宋真清挨着门外的廊下坐了,与宋真清说起了话。
“唔,”宋真清知韦无冕今日第一日上任,指不定有许多事要忙,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回头瞧着姜木子的神色,哀伤里透着失落,宋真清轻轻揽了姜木子的肩头,叹了口气。
她知道姜木子心结难解,毕竟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无法劝慰让木子不要在意,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相信姜木子自己会走出来的。
两人坐在廊檐下相依相畏,在轻拂的微风里,韦府安静如斯。
宋真清虽不惦记韦无冕,但韦无冕却很是在意宋真清。
因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从前是个傻子,且如今是走了后门才得到这个职位的,所以他即便是第一日到大理寺,却根本无意与上司下属攀附。
他到大理寺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调来了近二十年所有积压未破获的案子,既已到了大理寺,那么职责内的事自然是要做的。
这一调阅不要紧,却让韦无冕发现,原来这二十年积压未破的案子竟有数十件之多。
一整日他都在闷着头看卷宗,桌案上早已燃起了烛火,就着阑珊的亮光,韦无冕左手边已摞了一叠已看完的卷宗,转头瞧见右手边只剩下一册了,他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一边记下手中卷宗的要点,一边将看完的卷宗放到了左手边。
等他打开最后一本卷宗,待看到上面记载的字迹时,却忽然愣住了。
这是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受害人一栏的四个字是他无比熟悉,熟悉到每日每夜刻在了心上的名字。
安云郡主啊,他的母亲……
韦无冕颤抖着手翻开了卷宗,但第二页偌大的纸张上只在死亡原因上写了两个字:“溺亡。”
脑中若隐若现那日日梦里的场景,韦无冕痛呼一声用双拳抱紧了自己的额头,伏在案上强忍着炸裂般的头痛,死死盯着这溺亡二字。
溺亡,溺亡,他喃喃念着。
他拼命撕扯自己鬓间的发,似只有这般才能抵抗头顶那针扎般的头痛,他低低喘息着,但却一直睁着眼,他眼角血丝凌乱,悲痛难过悔恨各种思绪在他眸中交错闪现,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屋外忽然传来几道响动,这动静很轻微,却让韦无冕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滴,眸中闪过坚毅。
二十年前,母亲身亡的悄无声息,下葬的匆匆忙忙。
所有人都以为母亲是因急病暴亡,然而,谁又知道,那个风华绝代武功高强的女人竟是溺死在自己院子里,那个她最喜爱的开满了荷花的冰冷池水中。
韦无冕掀开第二页,果然空白一片,是否做过尸检,有没有目击证人,全毫无记载。
韦无冕缓缓合上卷宗,看着卷宗上崭新的封皮,他知道,这卷宗是才做的,是祖母特意让人送来的。
祖母当真是宠极了他!
从前他便是脑子不大清醒的时候,祖母也未曾表示过一丝一毫的嫌弃,韦无冕心中感激祖母的爱护,但是,韦无冕闭了闭眼,祖母对他的溺爱却也变成了钳制他的枷锁。
若不是去岭南走了一遭,若不是阴差阳错遇到了清清,若不是与清清历经千帆让他成长,他怎会有勇气面对母亲的身亡,若是没有勇气面对过往,他依然被往事所困,又怎能寻回丢失的神智?
韦无冕想起那个脸上从来都充满朝气,从不害怕遭遇挫折,永远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女人,心中柔软一片。
在云岭山上初识,赏月的那夜,他便知道他的清清啊,是他生命里的光,能点燃他枯萎的人生,能照亮他前行的路,亦是他命中的救赎,也能让他的人生变得精彩起来。
韦无冕靠在椅背上,思绪又被拉回了眼前的卷宗上。
当年母亲出事,聆荷居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便是还有在世的,寻到了怕也不知当日之事。
可便是当日所有见过母亲死状的下人都死了,还有自己啊。
他才是那日距离母亲最近的人啊……
韦无冕将卷宗拿在手中,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灯笼转身走出了房门。
夜已阑珊,大理寺却依旧灯火通明。
举着灯笼走出大理寺的门,韦无冕驻足回望,眸中轻柔坚定,就如清清所说,这世道本就不公,他能做的,便是尽量让这世道公平些。
这个大理寺少卿,他会做下去的。
与此同时,数里外的长公主府邸里,周少宸正与长公主在灯下对弈。
盛夏的夜晚,广厦半开,风吹过檐下纱幔,清凉如水。
“少宸,你道姑祖母的做法对或不对?”
长公主手执白棋,缓缓落在了周少宸面前棋盘角落。
长公主这话没头没尾,但周少宸却显然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他执起一枚黑棋,将棋子堵在了长公主的白棋对面,“姑祖母,不破不立,犹如下棋一道,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招好棋。”
长公主摇头失笑,“我输了,我还与你皇祖母说,在咱太秦,若论下棋,恐没人是少宸的对手。”
“姑祖母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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