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苏妙真说了明日入场等事,他看看时辰,不能再耽搁,便要出府。早有马夫等在二门外伺候。众仆簇拥着或抱了衣服,或拎了纸笔,都等在二门外。
苏问弦回首,眼见着苏妙真扶着垂花门在槛内立着,殷殷切切地看向他,他忍不住回步向前,交代道:“这里风冷,别送了……没得商量,你先回去……”
苏妙真方道个万福,提裙转身。
苏问弦在照壁处伫立许久,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某一廊下转角,方出门上马,让众仆簇拥着往那寓所去了。
路上苏全因对苏安道:“哥,你看人五姑娘,那长得国色天香……啧啧,心地也好,每次都给我许多赏钱,还有,待咱们少爷更好。今日我看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儿家,早巴不得也跟出来照料咱三少爷起居了……“
苏安嘴角一抽,登时踢个窝心脚过去,低声骂道:“人五姑娘你也敢偷偷看的,没见刚刚其他下人都被赶到二门外去侯着。咱们是有脸,可被少爷知道你的不敬后,看你有几条命留着……”
苏全委屈闭嘴,探头探脑,瞧见苏问弦骑马在前,嘀咕道:“那你不说,三少爷也不能晓得啊……”
初八一日,苏妙真焦灼不已,怎么也定不住魂。绿意蓝湘见她如此茶饭不思的,也发愁想办法。
傍晚将要掌灯时分,苏妙真正抱着毛球自言自语,绿意领了一十来岁的小僮过来,笑道:“姑娘,今儿可瞧个稀奇了。”
苏妙真来了精神,问过话知道这孩子原来是府内从北地采买的,父母都过身了,很善口技。绿意蓝湘二人因她整天都神游天外,怕她上火,便回了王氏,王氏因想到这善于口技的小僮,便让绿意领他去给苏妙真逗乐。
这小僮先结结实实地磕了头,因不便置放屏风的,便背过身,坐在堂内的小凳上,手里只拿抚尺:“小的愚笨,还望五姑娘不要见弃。”
平安院里的丫鬟们听得,都涌进堂内,围着苏妙真站了,或捂嘴笑个不停,或嗑了瓜子等着瞧稀奇,正在瞎闹间,突听清脆板响——
水声潺潺,玉泄瀑布,突有鲤鱼跃出水面,鱼尾拍水,惊起水边啄羽翠鸟扑扑地扇翅膀,又闻夏蝉鸣树,熏风拂过草丛花簇。
众人眼前顿时浮出一副仲夏山水图,都在赞叹间,一渔夫哼哧哼哧的捕鱼,撒网声,喘气声,鸟声虫声水声,各色间杂,如临其境。
众人交口称赞。“真是让人身临其境般的……”“好厉害呢……”“听说是北边来的艺人……”
那小僮似听出了大伙儿的欣喜,又换个腔。
这回却是学堂内众顽童正嘻嘻哈哈打闹,你踢我一脚,我捶你一拳,突地一老者清着嗓子入内,嗓音嘶哑地领着众顽童开始念书。
期间情状,活灵活现……
众人正如痴如醉间,那小僮猛地一打板子,只听“啪”地一声,万籁俱寂。
苏妙真回味一会儿:这口技乃是杂技百戏的一种,在前世已然渐渐消亡了,她只记得学过的“京中有善口技者”……要放在前世,这小僮必然是知名声优了,当然,他连草虫鸟花的声音都学得像,又比前世的配音演员们要强出百倍。
就让蓝湘赏小僮:“这本事可绝了,那鹤发夫子,或是那垂髫稚童,或是那憨厚樵夫,都学得活灵活现……”
侍书侍画侍琴侍棋亦都嘁嘁喳喳地赞同,小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小的吃饭的手艺,以往跟着爹娘到处行走江湖卖艺,自然要学得像才是。”绿意笑道:“姑娘既然喜欢,这几日天天让他过来表演,也无妨的,反正太太依了……”
苏妙真又问:“你这口技上的功夫,可是学了多久?是不是无论男女老少的嗓子,你都学得来?还有,又是怎么学得呢?”
“回五姑娘的话,我今年十一,打小就学,也不知道学了多久了。凡是人的声音,都得学得。其实也不难,就是多模仿多练练,里面还要注重发音用嗓,吐气吸气一些难以言传的地方,我都是跟着父母一点点学的。”
“那,若让你学个女子的嗓儿,你也是学得来的了。”
那小僮见她和善,胆子渐渐大了些,笑道:“那奴婢也是会的呢,说起来,学人声儿在这口技里头,也不算难哩……”声腔婉转,嗓音柔甜,竟是个女儿家的嗓儿,顿时让堂上的一干丫鬟们惊得又笑又叫,闹成一团。
绿意捧腹:“瞧瞧,不看长相,竟活脱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他长得还有些清秀,若给他穿了女孩儿衣裳,跟侍书侍画你们,也没差了……”
蓝湘亦是不住点头,正在诧异间,瞥眼看到苏妙真低头沉思一下,并不十分震惊,她突地一笑,慢慢点头说道:“你学得很像,我很喜欢,接下来每日午后和掌灯前你都来两趟吧……”
蓝湘微微纳罕,苏妙真吩咐放赏,扭头道:“明日初九,哥哥应试,备点食材过来,我亲手做几道菜,初十送去。”
次日初九,苏问弦等人进场,开炮开门唱名点数,那人群挤得是人山人海,苏问弦和顾长清二人先后入了仪门,苏安提了篮子和顾府下人一同鱼贯而入。苏问弦等考生从甬道往公堂上走去,领了卷子,那主考官见是他,都不住微笑示意,苏问弦领了卷子归号,陆续人来齐了,贡院便封门放炮,开始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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