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子念白的空隙间,只听海棠树里传来踩过花瓣的窸窣声,笑渐不闻,娇声渐悄。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修错字
第89章
那女子已然走远。宁祯扬将手中折扇一合,望一眼傅、赵二人,开口淡淡道:“咱们也回吧。”
他三人见苏问弦久不归席,便从南廊过来寻人。恰遇见苏问弦与苏妙真立在一处说话,赵越北当即立住脚步,但不离开,宁傅二人因他并未出言相赶,更因透过海棠树其实只能看见女子背影,便也听了半日。
三人顺着南廊往回走,傅云天仍不住扭身往北边看。一路戏子婆妇都慌张张行礼避让,南廊上悬挂的灯笼不多,比起亮堂的院中与北正堂,要多几分黯淡阴沉。
傅云天一掌拍在赵越北肩头:“鹰飞,得亏我把你拉住,不然只听半截,你定是心意难平,深恨月老不公,给你安排个蠢笨张狂的正头娘子了……”
宁祯扬扫了赵越北一眼,见面色舒缓,似在回忆什么,倒和初听见那首打油诗时的震惊尴尬完全不同,唇边反有几分笑意。便用扇子重重一敲手心,大步走在他二人身前,自先回席。
“他估计和咱们想的不同,还是有些看不顺眼苏家姑娘……”傅云天瞅见宁祯扬已然走至不远处的西敞厅,哈哈一笑:“当日在伯府为了那毛球,还有后来元宵……”傅云天一顿,心中想道,苏家姑娘在元宵夜出门看热闹的事还是不提为好,免得赵越北知道了心里膈应。
“毛球?”赵越北面上诧异。
傅云天见状,便把那毛球的事儿讲过,只字不提元宵冶游之事,傅云天边说边打量赵越北神色。
赵越北面上先是沉思,后浮出些赞赏,等傅云天讲完,已有钦敬之情。“的确是个能容人的……”
“世子有文人风范,和咱们武将家出身的不同,想来十分看不上那首打油诗,自然也看不上苏家姑娘……”
赵越北笑道:“其实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不指望苏姑娘多么通会诗书,只要人伶俐善良便好……起先那首打油诗一出来,我的确有些不可置信,但也不到厌恶不屑的地步,只是奇怪她不像家母口中的那位才貌双全的苏家姑娘……”
“后听得她那首新诗,方知此女未必无才——毕竟把那首海棠诗品评鉴赏得十分精当——退一步讲,纵她无咏絮之才,那等不弄虚作假以换名利的骨气心性儿,也够让人钦敬……世子却是小看她了……”
赵越北微笑着道,“若换小弟得了本旧时孤本,上记兵法战阵,说不得也要谎报自己所出,博个好名声……确实要多谢傅兄将我拉住,否则我就以偏概全,误会了苏姑娘……”
傅云天哈哈一笑,大力在他肩上又是一拍:“换谁都会动动心……兄弟我也是好奇,究竟是本什么样的诗稿,有这样好的诗作来,让人一听都拔不动腿了。”暗想若跟赵越北说,他是觉得那苏姑娘声音娇甜,才多拉着他听了会儿墙角,赵越北心里一定不会舒服。
傅云天又摇摇头,不知为何想起来许莲子。两次在乐水榭相会,许莲子总是哭哭啼啼……不由叹口气道:“难怪我妹子绛仙亲近她。问弦更快把这妹妹宠上天去,甚至带她到处冶……”傅云天顿了顿,不欲让赵越北生出疑心,含糊道,“的确是个有趣可喜的人。”
恰逢戏台上小旦“啊”的一声,一甩水袖,唱起《投江》最后一段,“如今是断了柔肠,灭了心灯,碎了瑶琴,绝了知音……”
赵越北步伐微滞:“元宵棋盘街走水……我和陈宣原是见过……”赵越北猛地回神,但觉失言。
赵越北瞥眼一望,见身边的傅云天只顾着听戏,即刻心中一定。
不一时,他二人也回到西敞厅。赵越北并不归席,在廊下负手站立,抬眼,视线穿过院中空地,望向对面游廊。只见苏问弦兄妹二人已然到了北正堂的槛外。
那曾被他与陈宣错认成苏问弦内宠爱妾的美貌女子背对庭院,正盈盈福身下去,向苏问弦拜别。苏问弦伸手扶住她,低声说了什么,让她轻摇纨扇,掩面一笑。随即款款提裙,背影消失在正堂里面。
棋盘街的涛涛烈焰仍历历在目,乾元帝的嘉许称赞亦犹在耳边……赵越北心潮澎湃:元宵那夜,她非有意相助,只是为她哥哥苏问弦及棋盘街上的百姓商户做打算,可到底是一场恩惠,提点了他与陈宣,让他二人在乾元帝面前得了好处,遂有后来的伴驾南苑,进而取悦圣心。
陈宣上月离京,说离京前曾隔屏风,敬过苏问弦爱妾连娘三大碗绍兴烧酒……然而他们都谢错了人。
夜风卷起院中的海棠花瓣,飞至半空,复又纷纷扬扬落下。镇远侯府的戏子在四角雀替朱金木雕戏台上一甩水袖。凄凄婉婉地唱道:“千休万休今全休,无垠江波寄此身……”
赵越北闭目聆听,微微一叹。
*
苏妙真回了正堂,诸位姑娘的诗作都已作出,正誊录着,而各府诰命们则聚在一起等侯,热热闹闹地说笑。
傅绛仙一见她来,喜得慌忙把她拉到堂内角落站着,悄声道:“你从哪儿寻来的那首海棠诗,写得那般好,不是别人用过的吧。”
苏妙真笑道:“放心,要用这诗作的人还没出生呢……”见傅绛仙一头雾水,她笑道,“别管哪儿来的,总之助你得个前三是绝无问题,头名也未可知……你可得把我批注的鉴赏言辞仔细记着,免得有人问你,你却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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