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弦许久不近女色,此时酒意上涌,几乎按捺不住胸腔内勃发欲念。恰此时苏妙真哼了一哼。苏问弦蓦地惊醒,立时移眼收手,看向台下花圃,低声自我告诫:“不是时候。”
苏问弦迎风闭目,渐渐清醒。忽听得身后有簌簌的动静,他又重新转身看去。只见苏妙真睡着睡着,又换了个姿势,侧卧在凉箪上,枕着右手。右手先前持握的芍药花开缂丝宫扇悄然坠地,盖在脸上的落花逐水绣帕也落在地上。
苏问弦摇头一笑,俯身拾起手帕宫扇。再起来时只见苏妙真蜷着身子,蹬掉了一只绣鞋,绿线提跟,鹅黄线锁口,做得十分精致,似是上回见过。
他将这只绣花鞋托在手心把玩了片刻,错眼间,因见苏妙真蜷着脚趾头,把脚缩进裙中便撩衣半跪,轻轻掀开缕金裙的下摆,伸手虚握住她的脚踝,一寸一寸地为她穿上。
苏问弦越想着目不斜视,越是心猿意马,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做起来便足足耗了半盏茶的时间。直到他心下一狠移开目光,只手上动作——那绣花鞋方又成双成对、齐齐整整地套在这纤纤玉足之上。
许是他耗时过久,又不小心握紧了她的脚踝,让苏妙真不大舒服,只听苏妙真软着声,又哼了两句梦话,这回清晰许多。
苏问弦移身挡住烈烈日光,但见苏妙真眉心微蹙,双眼关阖,是一句“可我不想姐姐嫁人”。苏问弦皱眉,“真真,你可知我亦然不愿你出嫁。”
苏妙真在大觉寺接生助产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京中早有议论暗讽苏妙真不贞不静。伯府上下的主子心里都门清,但没人向苏妙真提及过,又或是苏妙真已然知晓,但仍故作不知安亲人的心。
所以赵家因着苏妙真犯了忌讳,失了名声,便算计要先纳柳娉娉做妾,提前了几日递进风声,直到今日赵夫人便正式向王氏提起,王氏要拒也难,要应更不愿。
苏问弦结合先前之事,又打听出赵越北表妹常年寄居赵府,他两人可能已有情意,否则关照庇护一个女子,不是非娶进府不可。
但赵家给的理由冠冕堂皇,赵夫人多半是一方面不忍拒绝柳母重病期间的请求,一方面又料着伯府不能拒绝——毕竟是苏妙真先失了名声。
然而与理直气壮的赵夫人截然不同的,是郁郁不欢的赵越北。苏问弦在前堂招待各府子弟时,冷眼瞧见赵越北只顾一杯一杯地喝闷酒,倒不像是即将要迎娶心上人的欢欣,反而是种无奈。
期间赵越北更把他拉住,问起苏妙真的近况。苏问弦不动声色地探究下去,才知大觉寺一夜苏妙真闯进西敞厅想去寻他,再度与赵越北有了一面之缘,更让赵越北记起了元宵大火所遇的女子是苏妙真。
“一般的男人,若知你元宵外出冶游,又知你助产接生,都会如宁祯扬一般嗤之以鼻。可赵越北言语间却不见恼怒,倒有些担心的意思。”
“真真,哥哥也是男人,自然知晓赵越北如此言行,是动情上心的前兆。”苏问弦冷冷一笑,自言自语,“赵越北一介武夫,也配娶你?先前若非清楚——第一时下官员武将若上任赴边而父母尚在,都是留正妻服侍;第二,这婚事若无特殊理由,难以被彻底撼动——我就是变着法子,也要拆了这门亲。”
“真真,你还没嫁过去,和赵越北也只见了两次,赵越北待你就已有几分上心。若成亲后两人耳厮鬓摩,赵越北岂能舍得放手,最终只带妾室赴任,容你留京自由自在?”
苏问弦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绝无可能。”
“只要和你朝夕相处上一段时日,只要对方是个不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万中无一。而只要对方是个正常男人,到了你面前,也只有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份上。”
苏问弦抚了抚苏妙真的额头,“就好比我。”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调苦笑,“不及一年,我就神魂颠倒,换了旁人,又需几多时日。”
苏问弦移开手。触到长如蝶翼的睫毛,略一并指合掌,手心传来微微的痒意,直接痒到他心里。
钱季江父母皆亡,别无亲族。若进伯府做赘婿,钱季江的前程家业自然全由他说了算,不但欺负不到苏妙真头上。且有他在,略施手段,钱季江轻易碰不得她。
他原想若别无良机,苏妙真又能留京,那赵越北也不是不可以把人娶走。但如今赵家既然亲自送上来一个绝好时机,他又得钱季江这个人选,那他就不容苏妙真离开出嫁。
“钱季江的确配不上你,可他能做赘婿,又是个内向软绵的性格,却是个上佳的人选……真真,哥哥只是…”苏问弦低声叹息,却打定主意。
“哐当”一声,角门外传来响动,有人埋怨道,“拿个食盒都提不住,冒冒失失的,要你何用。”
苏问弦沉脸转身,见苏妙真的大丫鬟绿意走进来,身边跟了两个丫鬟捧四个什锦攒果盒,又有两个丫鬟提四个掐丝戗金五彩大食盒,身后也跟进来抬桌拿碗的几个婆子,众人见苏问弦,先是一愣。
“三公子什么时候来的,”绿意见苏问弦冷脸,不免尴尬,懦声解释两句,苏问弦摆摆手打断,指了指芍药台上的空地,示意她们摆饭。绿意提心吊胆,气不敢喘地便指挥着丫鬟婆子铺放桌碗,片刻的工夫,一径办好,妥妥当当。
绿意碎步走到凉箪上犹至熟睡的苏妙真,先瞥苏问弦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咬牙,用力推了推苏妙真,“姑娘用饭罢。”一下不成,绿意额头冒汗,只能重重拍拍苏妙真的脸蛋,这才见苏妙真揉着眼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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