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娉娉浑身一颤,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苏妙真竟然,竟然替她遮掩了三清观的事?!
柳娉娉心乱如麻,见得苏妙真缓缓踱步,绕着她走了半圈,突地轻笑出声,袖出一卷文书,三张雪笺。“嗖”得一声,那卷文书被苏妙真扬手扔了出来,堪堪擦着柳娉娉的脸颊坠地,柳娉娉慌得避让,放眼一看,赫然是《顺律·婚姻》。
“说实在话,柳姑娘,哪怕你不认这秋千的事,单凭你私定终身,又是赵越北的姑表姊妹,就够我收拾你十回八回的了。”
“柳姑娘,大顺律例第一百零八条有言,‘若娶己之姑舅两姨姊妹者,虽无尊卑之分,尚有緦麻之服,杖八十并离异’……虽然民间习俗已久,风不能改,朝廷每每都是民不告,官不究。但真闹到衙门了,自然也要按律处置。”苏妙真微微剔眉,“柳姑娘,你若再嘴硬下去,把我给逼急了,惹烦了——日后我少不得往有司衙门处走一走,拆了你的如意姻缘,且偏等到你嫁进赵家,再去告官……”
她轻轻叹气,似极为惋惜,“那时节柳姑娘可早不是黄花闺女了,一被官府断做离异,可如何是好呢?”
“不止如此,我还有三清观的事捏在手心儿呢。绛仙的爹是镇远侯,那可是赵总督的顶头上司;而婉玉的爹却是礼部侍郎兼皇极殿大学士,最重风化礼仪……她俩与我是结拜过的金兰姐妹,又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柳姑娘以为,她们会不会替我出头,在她们父亲面前,好好说说你柳姑娘在三清观私会表兄,企图谋害于我的丑——事——么?”
“而京城更不比边关,言官对各大高官的内闱家事,可是看重的很,到时候,”苏妙真轻哼一声,“几道折子上去,妨碍了赵总督的仕途与你表哥的前程,他老人家定然震怒,到时候——柳姑娘以为,你还嫁的进去么?”
柳娉娉听得文傅二女俱是冷笑称是,脊梁骨窜起一阵寒意。
不错,苏妙真若告官,成山伯府当然给她撑腰,她哥哥听说又得圣眷,京中贵子少有人及,到时自然一告一个准,那时节自己已非云英之身,被休逐出去,却是万劫不复!
而纵然苏妙真不去上告,只消把三清观私会一事,让文傅两人告诉各自的父亲,舅舅一旦被礼部侍郎与上峰主官同时弹劾内闱不修,定然大怒,再不许越北哥娶自己。舅舅本来就不喜她,而舅母再疼自己,到了大事儿上,也只有听舅舅的。
柳娉娉冷汗涟涟,终究软倒在地,突地,她见苏妙真轻轻弯唇,换上一种言笑晏晏的态度来,
“再和柳姑娘说句实话吧,你若肯讲真话,让我对朝阳院那夜的事儿落个明白,有个实数儿,我不仅会把这两件事替你按下来,还会主动退婚——我和你已然结下仇怨,我不嫁过去,对你,百利而无一害,请柳姑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榭内众人闻言,俱是大惊失色,傅绛仙急得不行,上蹿下跳叫嚷“你疯了,退个什么婚给她挪地方么”,文婉玉更是险些跌足,连声喊道,“你竟打得这个主意,万万不可”。可苏妙真只是眼也不错地盯着柳娉娉,但不搭腔。
柳娉娉霎时瞪大眼睛,见得苏妙真目光澄澈,不由得咬紧牙关,“你当我是傻子么?苏妙真,你名声已败,若退婚,京城中可不会有比越北哥更好的人来娶你,就为了得到我一句真话,你肯退婚!”
她却见苏妙真摇头一笑,“赵家要先纳妾,对我这样的不尊重,我爹娘觉得,我纵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倒不如一了百了退婚得了——我哥哥更早为我做了别的打算,只看我自己的主意如何……你瞧,这不是退婚书,又是什么?”
说着,苏妙真把先前那三张雪白笺纸翻转过来,弯腰送到柳娉娉眼前。那三张纸原是一正二副,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写满了退婚情由。而右下角处龙飞凤舞地早有“苏观河”三个大字与一鲜红手印,只差赵家与中人的签字画押这退婚文书便生效了。
成山伯府居然如此狠的下心……柳娉娉心魂大震。委顿在地。她颤抖着嘴唇,只听得苏妙真柔声道,“不过外头诰命姑娘们怕还等着咱们回去呢,可不能久留,我这里数三个数,柳姑娘可要想好呢。”
“三……”
柳娉娉喘不过气来。她瞧见自己的眼泪不住地打在回文锦毯上,一滴一滴,印出一块块斑驳痕迹。她越想越是心惊胆战,更越发恼怒愤恨,她想不通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更想不通赵盼藕为何帮这苏妙真,更想不通这苏妙真为何如此精明,她知道即便现在人证物证皆在,她也该咬死了不承认,可这苏妙真开出的价码如此诱人……
“二……”
柳娉娉五内俱焚,终究在这高门贵女喊出“一”字之前,奋力抬脸,哑声道,“是,都是我做的!去妙峰山的路上,我看到你打秋千,知你喜欢,便让奶娘在秋千上动了手脚,可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或你的性命,我只是想着,你是正妻,既有家世,也似有手腕,姿色更不逊于我……我却只有和越北哥的情分,日久天长,我未必能与你抗衡,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见得乐水榭内众人面上都带出鄙夷不屑来,柳娉娉只觉一股自从得知赵越北要与苏妙真定亲而生的邪火从心底窜出,她恨声道,“若非她一定要插*进我和越北哥之间,我何至于想要害她!苏妙真家世比我强,什么样的儿郎找不到,却还非要和我争越北哥,更要占去正妻的位置——妻妾妻妾,你们以为我不明白这里面的天堑之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