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商李家的吃一顿饭,可比本官在内廷所见御筵还要奢侈隆重,传了十八道菜,样样都是精细侈靡,若是正经行商,知道艰辛,焉能不惜物力富贵,殷总商以为如何?”
伯爵儿头埋得死死,恨不能立即聋了,但自家主人的话仍是钻到耳朵里:“大人所言极是,满扬州哪里有李总商那么铺张的?除此之外,草民还听说那些盐枭盐匪手上存下的私盐,可不比扬州城里的任何一家总商来得少,若能……”
九月初六,苏州钞关官宅院。
苏妙真醒过来,手一摸,身侧却是空落落的,她抬声一问外头候着的绿意蓝湘,方知顾长清已然出门了。
绿意蓝湘端水进房,绿意将铜盆搁在架子上,细细的拧了热毛巾走到床边踏板处,苏妙真犹在发愣,见绿意笑吟吟地,便顺嘴问道:“一大早上,难道有什么高兴事不成?”
绿意道:“这都日上三竿了,哪里称得上一大早……今儿早上姑爷吩咐我们不必叫起姑娘,这样的贴心,可不是值得一乐么。”说着,绿意面色一红,把那热手巾递给苏妙真,背过身去,“姑娘擦一擦吧。”
苏妙真接过手巾,瞧见绿意将拔步床前的纱帐放下,挡去内外,不由一奇。她想了想,略明白过来,脸上也飞红起来。苏妙真一面看着角橱上的银杯,一面解了小衣低头去看,但见全身上下都是光洁如玉,没有半分痕迹。
她微微愕然,轻轻活动身子,身上果也没有任何酸楚疼痛之状,再拖开锦被,只见床铺上干干净净。苏妙真思来想去,略略用毛巾擦过脸,便下床往妆台处坐了,盯着镜中映出的人影,苏妙真心内突突地跳着,沉思半晌,不明白顾长清如何能半点不沾她的身子。
她很清楚自己究竟生的如何,前两年深居简出,能不见外男就不见外男,也多是顾忌着有□□熏心的家伙不知死活。
如今顾长清能半点不为所动,做了一夜的柳下惠,说出去怕都无人相信。顾长清并不好南风,那他绝不碰她,又是为何。苏妙真缓缓梳着长发,是他还惦记着死去的陈芍不想亲近女子?还是心里嫌弃她当初接生的事,只因为诺言不得不娶她,实质上并不想和她有半分接触?
正沉吟间,蓝湘拿了两份红帖进来,笑道:“吴王府送来请柬,邀姑爷和姑娘重阳节过府一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中二病轻度患者,鸽子的地雷。
第116章
和着那红帖一并来的还有九盘上好苏菜,九坛重阳菊花酒,还有九盒花糕和九匹上好绸缎。苏妙真知道这是文婉玉特特送来的重阳节礼。也没仔细看,便忙让蓝湘出去,赏赐送东西的王府小厮们。又把文婉玉的贴身丫鬟叫入卧房,说几句话另厚赏下去,方把人放走,只说那日一定应约。
人一走,苏妙真便拿过那两份红帖细瞧,一见,先咦一声,“奇怪,怎么给你们姑爷单写了一份,又给我单送了一份。”她与顾长清夫妻一体,若下请帖或拜帖,都该是同写在一张帖子中。绿意蓝湘凑过来瞧,也都是摸不着头脑。
苏妙真仔细再把那落款瞧了,立时有几分明白,将落款是宁祯扬的红帖往紫檀妆台上重重一拍,恨声道:“这个该死的吴王世子。”
绿意蓝湘见了,都吓一跳,忙问缘故,苏妙真气鼓鼓地道:“他在第一封帖子上单请你们姑爷,第二封才用婉玉的名义邀我,分明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让我晓得他只想请你们姑爷,要我晓得自己被他这高贵的吴王世子所厌憎,识趣点儿别上门——他既想全礼数,又想我不上门,虚伪至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就当做不知道,那天还是往吴王府走一趟,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绿意蓝湘都笑得不行,“这就奇了,吴王世子和咱们家的交集少之又少,怎么偏偏看不顺眼姑娘你——”说着,蓝湘先反应过来,“当初在大觉寺,姑娘跑去西敞厅让人寻稳婆,怕是撞着那位世子了吧。”
苏妙真点头。其实她晓得宁祯扬多半也还记着数年前于镇远侯府前,二人轿子狭路相逢,随即互骂的事。
但不好跟人讲的,便压下不提,只道:“他竟这样瞧不起人,我还偏偏去膈应他一回……”话虽是这么说,若没有文婉玉在吴王府,苏妙真是断然不肯上门去被人鄙视的,这会儿无非是给自己找个顺气的理由。
饶是如此,苏妙真仍烦躁了一早上。只心道:宁祯扬如此厌恶她,日后她要多和文婉玉来往,碍着这人在里头,却大为不便。她甚是心烦,苏州府志赋税卷只看了三分之一,便再读不下去,只能提笔写送给苏母王老太君等京中亲眷的家信。
如此这般地等到了晚间。顾长清回来,因他甚是敏锐,察觉出来,再三询问,苏妙真虽怕他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但正是委屈的时候,吞吞吐吐地,仍是倒了苦水,说罢,她不想让顾长清为难,忙补充道:“其实以后少上门便也是了,纵不见面,我和婉玉在心里也是记挂对方的。”
顾长清随即笑道:“不妨碍,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去见文家姑娘,便叫上我,有我在,祯扬总不会把咱们拒之门外。”苏妙真得了这话,欢喜无尽,本想试探他的那腔打算也被抛之脑后,只数着日子等重阳节。
眨眼间,九月初九便来了。
这日早上,鸡鸣破晓。高亢的公鸡叫声一响,苏妙真立马就满怀期待地醒了。甫一睁眼,她就乐滋滋地想到,今日可以到吴王府去见久违的文婉玉。她望着床顶上的鸾凤并首纹样发呆,耳畔传来顾长清沉稳的呼吸声,苏妙真小心翼翼地转过头,见得他仍熟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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