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当时在旁听了,都暗暗微笑。哪里不知道这尤侧妃打得什么主意。一来,尤侧妃见宁祯扬厌恶顾家夫人,特特表个态显出体贴。二来尤侧妃这也是趁着世子妃文婉玉不在,给文婉玉下绊子。
文婉玉虽是个云淡风轻不计较的性格,但却极为看重顾夫人那个姐妹,即便明知宁祯扬不喜苏妙真,还是假作不知地把人总请到王府。尤侧妃这撺掇着宁祯扬向文婉玉开口,不就是料定了文婉玉不会答应,以至于驳了宁祯扬的脸面,落了“不顺夫君”的口实,最终借此事让文婉玉夫妻不和……
文婉玉自打诊出有孕后,宁祯扬虽不在正房歇宿,却只在正房用饭,更赏了正房上下伺候的人不知多少金银锻匹。看在满府的侧妃姬妾眼里自然眼热。而尤侧妃月初一病,本还想借机在宁祯扬跟前博得些怜惜,结果文婉玉却不让她往正房里去,以免过了病气。尤侧妃不说没落着好,连着十几天都没见到宁祯扬的面,哪能不心生埋怨。
众人见尤侧妃如此言语,又见宁祯扬留下了尤侧妃在身侧,神色温柔,一杯一杯地喝尤侧妃递送过来的酒水,还以为这番话中宁祯扬的意了。香凝亦是如此,还正琢磨着去文婉玉处当个耳报神,没走几步,就听见姚滴珠一面剔着指甲,一面对身边婢女冷笑,低声说什么,别看世子爷这会儿给尤侧妃好脸色了,过一会儿保准翻脸,她姚滴珠不需要这会儿去给文婉玉传话,倒不如留下看场好戏……
香凝知道自己和滴珠虽看似能抗衡一二,但滴珠却比她明白宁祯扬的心,当下就也停住脚步,静观事态发展。
待到戏台上《鸳鸯记》唱完,锣鼓俱停。见得尤侧妃似是洒了杯酒,正抽帕子在宁祯扬的衣襟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地乱抹乱擦着,先前还一派闲散自在的宁祯扬却猛地沉下脸色,淡淡道:“尤侧妃这是病得厉害了,连杯酒都端不稳,让她在房里闭门不出,好生养上四个月……”他一语毕,也不看跌在地上的尤侧妃一眼,吩咐内侍将人带走。宁祯扬话一出,谁敢耽搁,四五个内侍便一拥而上,将尤侧妃半拖半扶地拉回了内院。
此番急变,将轩内众人都惊得不轻。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填尤侧妃的空儿,却见宁祯扬似也没了兴致再看戏,直接叫出伏地侯赏的小藕官等人,便抬步出轩。刹那间,蟠龙纹直裰衣摆就消失在鹿轩拐角外。
王府里怕又要进人了。香凝看着空了的戏台,醋味儿横生。
……
苏妙真这头还不知宁祯扬人已经不在鹿轩了,正走回了凉亭。一面苦着脸瞅着凉亭外盛开的海棠,一面用力摇着手中纨扇。忽听得远处似有声响,忙扬声喊了一喊,要给救急如水火的来人一个笑脸。但她一瞧清那两人的身形,登时敛去笑容。
你道是谁,来人自然是苏妙真看不顺眼的宁祯扬主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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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高织造狗急跳墙,想趁顾主事不在的这段时间,赶紧凑齐亏空递交到钞关衙门去,多加机头税布匹税不说,还雇佣了一班子无赖混混去催收……苏州城里的怨气就是本来只有五分,也被这些敲骨榨髓的地痞无赖给逼到了八分……所以现在传来的消息是。城里的机户机工们似准备去堵织造衙门,要讨个公道。”
宁禄一面抹着汗望天,一面对沉吟前行的宁祯扬道:“知府是个没能耐的老好人,若真激起事儿来,世子爷,咱们要管么?”
宁祯扬将墨竹骨扇在手心敲了三下,微微一嗤:“管?为什么要管?”他淡淡冷笑,“不但不该插手,还得替机工染工们煽煽风——扬州那边的案子就要了结了,慕家这回多半没事。皇叔既然处置不了慕家,心里说不得憋了火气——苏州的事再一发,高织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连带宁臻达也要倒霉。”
宁禄心中一颤,点头称是。扬州府传来的动静是,运司衙门在苏问弦的安排下见风使舵,拦住了钦差没往下深查蓟辽总督与总商汪家、漕私案的关联不说,据说还提前给慕家递了个信,给了蓟辽总督和乾元帝一个台阶下。这漕私案既然查不到慕家,那很快便将了结。
而苏州城里的机工染工多达数万,真激起事来,不定要死伤多少人。更别说,而高织造日后若辩称是钞关和府衙不配合递交工银,才有此变。那与自家世子爷相契的顾主事也要被拖下水。
世子爷就不担心……宁禄吞了口唾沫,暗暗骂自己没脑子。高织造能想到借应天巡抚的手把顾主事留在金陵,不就说明了世子爷早料到今日之事,甚至在其中刻意推波助澜。
苏州城里闹出的动静越大,不但越可能把五皇子母舅拉下来,也能越给世子爷空出更多时间去处理湖广乃至齐言一疏的事儿。
宁禄点头心道:现在既然已寻着三个顶尖女戏,那自己就得在世子爷提起之前,即刻备妆奁、治衣裳、教规矩,再把人送到荆州府。这样等世子爷问起,也显得自己会办事不是……
他闷头盘算,走着走着一个不注意,却险些撞上了自家世子爷——原来不知何时,宁祯扬顿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正看向对面凉亭。
宁禄慌忙抬头,待看清那凉亭里站着的是谁后,登时退了两步,见得宁祯扬踱步下阶,更是默默叫苦,慌忙跟了上去,唯恐他二人再度争执起来。
暑光逼人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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