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卫平外出半年,她母亲在府里孤立无援,就日日被叫到夏氏跟前立规矩,服侍夏氏卫老太君。不及两月吗,竟小产了。之后就重病起来,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卫平始终不知这里面的内情,后来在夏氏的大度默许下又陆续纳了两房美妾,夏氏更给了卫平一个他早就惦念上的美婢,日久天长,卫平也就卫照玉母亲抛之脑后,连带着对卫照玉,也没有昔年的偏疼,以至于让卫照玉在后宅也成透明人,被人忽视欺压……
等卫照玉吃药醒来后,她足足哭了一夜,私下拿银子打听,得知似有其事——表姐赵盼藕为苏运同不喜,刚新婚就被撂在了京城没跟去扬州,赵夫人只有赵盼藕一个女儿,卫老太君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故而卫老太君有意寻个不差的姑娘,好安安分分地替赵盼藕拢住苏运同的心,更重要的是,生下子女后得老老实实抱去给赵盼藕做依靠。——卫照玉似乎就是最好的人选。
故而卫照玉就生了满腔的惶恐畏惧,只想着怎么才能摆脱做妾的未来。
因而此刻再度听得苏妙真提起“媒人”“婚事”,卫照玉心中的七八分怀疑就成了十分的肯定,这会儿便恨不能拔腿离开,赶紧与岳俊一同远远走了,好双宿双*飞。
苏妙真和殷氏说得起兴,余光忽瞧见卫照玉的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她心中奇怪,稍稍一想,又有两分明了。忙暗骂自己没脑子,把人家小姑娘吓得不轻,待要和卫照玉解释,筵席上人来人往,却不好明说。
因心道:赵越北算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答应今日大宴过后,就和夏氏说清楚不需卫照玉牺牲,肯定能做到一诺千金。倒不用急于在这种环境下跟卫照玉解释,过两日寻个借口,把卫照玉叫到官署,和这姑娘细细分说就也是了。
苏妙真默默点头,觉得法子不错。就好声好气地宽慰卫照玉几句,随后又想着格外给她体面,让蓝湘开了衣箱取了两枝玉簪送给卫照玉,更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三人正吃着菜,听外头进来报戏,说要演《鸳鸯记》第七折 ——
突地,林氏却满面愁容地进到花厅。林氏在嘈杂的环境中附耳过来,苦笑着对苏妙真道:“还请夫人随我来一趟。”苏妙真愕然起身,正欲问询,却被林氏急急拉了离席,东绕西绕地从一角门出了西院。
却说东院后堂的地面上,卯月和那几个丫鬟婆子哭哭啼啼地趴在地上求饶。卫平卫景坐立不安地瞅着堂内的三人——顾长清、苏问弦和赵越北——暗暗头痛。
因卫老爷子仍在世,故而卫平并没有袭职,论起来在已经授了实缺的顾长清苏问弦面前,不过徒有个尊长的名。
卫景更不用说,浪荡子弟一个,压根没甚么本事,镇日里不过喝喝花酒走马章台而已,故一瞧见这三人都面色沉沉,哪里能不叫苦,若不是他老子卫平还在这儿,他早赶紧跑了,回前堂和人吃酒说笑。
哪至于在这儿连受了两回鸟气!
卫景盯着地上跪下的这群奴婢婆子,心中不爽。方才卫景在前厅先和人吹了一番卫家家底,又和人提起那倾倒吴郡的小藕官,正比手画脚地乐着,却被顾长清叫出,请到了偏厅一旁。
——顾长清那是谁,眼下是吴郡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不说,出身金陵顾家不说,他手中更握着苏州的钞关钱粮!
卫景虽不学无术,但也知道卫家一直盘算着和他搞近关系,好让顾长清在过船征税上略略抬手——毕竟只要顾长清肯,那就能给卫家省下数万两的银子。他当下哪敢怠慢,赶紧陪着笑脸跟了出去,屏退下人,问顾长清有何要事,居然急着把他叫了出来。
结果顾长清张口就说出卫府几个人名,要求把这些人立马叫齐,让卫家要么请出家法重重惩治,要么把这些人即刻打发出府。
卫景糊里糊涂,何曾听明白了!又觉今日好歹是寿宴,哪里能大动干戈,便笑着劝了几句:“顾主事别动怒,小弟先替那些没长眼得罪顾主事的下人陪个罪——但您大人有大量,还是且给我们卫家一个脸面,暂且忍到晚间再说——”
却见顾长清冷下脸色,沉沉拒绝道:“贵府上的下人太造口孽,竟敢污蔑顾某夫人的名声——我娘子素行贞顺温柔,突地被贵府奴婢抹黑与赵越北有私,纵然我娘子肯忍,赵越北他肯忍,顾某却也忍不了!”
卫景一听这话,当即傻了,目瞪口呆地半晌,没说出话。只心道府里的下人也太糊涂,没事儿找事儿地惹麻烦。
是,苏州城里是有顾夫人和他表兄赵越北的闲言碎语,卫景自己也当新鲜事儿听过几回,可这种话不该私下里当个风月笑谈聊聊就得了,怎么就居然嘴碎到顾长清跟前了!
而顾长清也着实奇怪,寻常人听了这话,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先存疑心、再默默观察真假么——毕竟听说他娘子生得沉鱼落雁,那难免就惹人惦记,更不要说还有句话叫“无风不起浪”。
而寻常人更不会主动找到主人家明说此事,最多旁敲侧击两句,否则岂不丢脸?他倒好,直接来找自己,还要求惩治府里的下人,他对那顾夫人就如此信任?
然而卫景腹诽归腹诽,但见顾长清不素平日所见端方宽和,反而神色极其凛然难看,也不由得畏惧,就忙让小厮把卯月等人一一找来。正喝声骂着,苏问弦和赵越北又一前一后、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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