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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妙真听得“苗姑娘”这个久远的称呼,不由一笑。
    扭头一看,见夏莲正直视着她,不似方才拘谨约束,就笑道:“别叫我‘苗姑娘’了……我当然记得,说起这桩,那些日子真多亏了你和陈姐姐,我才安然无恙地等到哥哥去接我。”
    夏莲面色一凝,从善如流改口道:“是,顾夫人。”顿了顿,夏莲道:“有件事,奴婢一直纳闷着,你为何会跟那三个男子一起逃难?现不怕有碍名声么?而里头那赵家的公子,不就是我们姑娘如今的表兄么?”
    夜风一送,游廊上挂的荷花灯微微晃荡,烛光一闪一闪,黯淡朦胧。苏妙真点头:“赵大人乃是宣大总督赵理之子,他的三个姑姑里有两个都嫁到了平江伯府,还有一个嫁到了柳家。大姑姑生下的两个孩子,便是陈大人和陈姐姐。”又轻轻道:“至于我会在湖广落难,说来太过话长,并非我不惜名节。”
    夏莲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那时候奴婢以为你没有成亲,可如今来了济宁,奴婢才知道,你就是苏家姑娘,还早在乾元十三年就嫁给了顾大人。但你当时却只身跟赵公子他们三个一路往襄阳而去,这实在,实在太恣意妄为,不守礼教了……”
    苏妙真脚步一顿,解释道:“天有不测风云,我的确有无法明言的苦衷,也的确跟赵大人他们三个毫无干系,你千万不要……”
    夏莲干脆道:“奴婢断没有把此事告诉外人,也绝不会告诉外人。”
    似是怕她多心一般,夏莲兀自道:“夫人放心,襄阳之事除了关乎夫人的名声,也关乎我们姑娘的名节——虽我们姑娘只是发了善心,才收留了陌生男子与夫人入住内宅。跟夫人同赵公子他们不清不楚地共行逃难无法相提并论,但若传出去,也足够惹人闲话的了……”
    苏妙真听出夏莲语气中明晃晃的指责与不屑,不由得微微一愣,继而又暗暗苦笑。
    湖广旱灾里的事至今仍是苏妙真自己的心病。夏莲当日不知她已成婚,还以为苏妙真是苏观河的侄女甥女,遇到灾情后跟亲人失去联系,不得不跟三个男子亲友奔波逃难。故而当日夏莲待她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提起逃难之事让她想到了女儿家的名声贞洁。
    但到了济宁后,想是夏莲终于得知——原来苏妙真就是苏观河的亲生女儿,甚至当时早已成亲,不该出现在湖广——这才对苏妙真的看法态度有所改变。
    毕竟出嫁妇人该在夫家相夫教子,无论如何也不该随便回娘家,更没道理与爹娘失散,居然同赵越北等人独处了月余。难怪在夏莲看来,她与赵越北似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连。
    苏妙真深深吸了口气,但觉无奈厌倦,便不再接话,两人沉默走着,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夏虫倦鸟的聒噪鸣叫声和从莲花池模糊传来的欢歌笑语声。
    待经过几处庭院,直到莲花池上传来的欢笑声微不可闻,入眼才见一高耸的大玲珑山石,完全隔断了外界的视野,院门虚掩着,里面正是翡翠轩。
    苏妙真跨过门槛,翡翠轩里东面引了潺潺曲水,西面则是太湖石堆作的假山,假山中夹杂种了几株桂树。
    院里正面乃是一片翠竹林,竹叶簌簌,里头盖起三间歇山顶平轩,廊下虽点了几盏戳纱羊角红灯,却不足以驱散一院黑沉。
    夏莲立在廊下,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道:“顾夫人稍候片刻,我们姑娘马上就来了,奴婢先去倒茶。”说着,便转身往侧间而去。
    苏妙真欲要喊她,突听云锣一响,景园上空放起无数烟花爆竹来,绚丽之至,苏妙真一怔,等在转过头来,只见夏莲已经离开。便只得自便,推开十锦门槅,提裙而入。
    轩内亦然一室昏黄,两座花梨木立柱纱罩灯台里的烛光忽明忽暗,一挂白绢绘明月逐人帘幔洒落于正中地坪之上,将轩内隔作内外两半,外头乃夫人姑娘们喝茶闲聊之所,里头则是更衣起卧之处。
    见室内并无等候服侍的丫鬟们,苏妙真不由皱了皱眉,忽想多是谭玉容为了保密特特把人差开,这便点了点头,掀帘进到内间,坐进紫檀木镶璎珞罗汉床,等着谭玉容前来。
    花梨木夔龙纹妆台上的搁了一座精致香炉,白烟袅袅升起,苏合香若有若无的香气悄无声息地在内间消散,苏妙真本来就累,等着等着,便昏昏欲睡起来。
    她正忍不住要趴在炕几上小憩片刻,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冷风,罗汉床前的横案上两座莲花如意烛台里的灯芯“啪”地一爆,火焰随风一摆,内间登时便黑沉下去。
    苏妙真猛地惊醒,内间虽是骤然黑沉一片,但好在外间仍有昏黄灯光,透过绘明月逐人帘幔的白绢面儿,幽幽地照了进来。
    苏妙真按着噗噗直跳的胸口,慢慢坐正起身,轻轻下床。因想着翡翠轩内空无一人,又黑沉可怖,苏妙真身子不由微微发抖,心中惊疑不定。
    她正琢磨着谭玉容和夏莲怎么还没过来,翡翠轩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妙真松一口气,撩开垂帘急急走出,推开十锦门槅子,待要喊一声“陈姐姐”,忽地动作一顿,意识到那脚步声虽踉跄急促,却稳重有力,绝不是女子的轻盈步伐。
    “怎么没人,人呢?”一个不耐烦的男声传来,含混不清而又沙哑低沉。
    苏妙真心中一冷,来人哪里是谭玉容,分明是赵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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