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真微笑道:“我爹娘也没瞎眼,我哥哥更不会答应。退一万步,他们真的答应了,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又或者一根绳子吊死了,也是一样。”
慕少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苏妙真见他抓紧马车帘幔,十指泛白,但没有放手的意思,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提醒道:“慕公子莫不是想让我去跟哥哥说一声,你今夜又如同南苑那次,色迷心窍欲要得罪于我?”
她又抖了抖手中帕子,讥讽道:“有句话叫‘好狗不挡道’,还请慕公子让一让路……”
慕少□□地笑了一声,道:“听说姑娘成亲三年,因着心病,从没同顾知府做成夫妻之实……”
他回望她,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今夜若把姑娘带走了,苏巡抚与盐运使怕也不得不承认我这个新女婿,新妹婿吧……盐运使这会儿还在西苑伴驾,等他回来,早是生米煮成熟——”
说着,只听一声冷笑,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探出手来,放肆而充满情*欲地抚摸上苏妙真的唇瓣,他身后的兵甲则“刷”地拔刀,同时指向伯府的四个护卫。
苏妙真立时偏脸,大怒至极,悄悄握在手中的匕首刚一拔出,还没刺过去,只听得一声簌簌破空之声,“啪”地一下,竟是一方玉佩正好重重砸在慕少东左手。慕少东面色骤变,登时扭头,待要怒骂出声,见得来人却立时皱眉,没能说出话来。
苏妙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心中则是一颤。
顾长清穿了一身靛青色仙鹤暗纹云绸直裰常服,从容不迫地踱着步子,于岸边法船后走了出来。那法船高达一丈,前后左右挤满了听经百姓,是以方才竟无人发现他在那里,而看他情状,他显然是早早在此等候。
顾长清身后亦然跟着一群护卫衙役,俱都拔了佩刀,逼近着将马车周围围了起来。慕少东见得此状,情知今日讨不了好,咬牙冷哼一声,“顾参政倒是有情有义,为了个主动抛弃你的女子这么大费周折,想是在这里等了一晚上吧。”
顾长清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送了他四个字:“是又如何?”
…………
*
天际星河耿耿,对岸百姓云集。因着方才几乎酿成械斗,附近百姓早已作鸟雀散。
苏妙真看见那盏琉璃莲花灯随波荡漾,渐渐消失在连片的河灯之中。她低下眼帘,将视线集中在裙边的白银条纱挑线香袋儿上:“你也快回山东了——你打算时候把合离书给我?”
顾长清脸色一变,沉默许久,突地道:“真真,我听说济宁的事了,你对外说,是你自己畏惧产育而不愿意和我圆房,真真,你把所有责任揽在——”
苏妙真打断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早点把合离书给我。否则把我逼急了,我只能去宣扬,说是你顾大人为了陈姐姐特意不碰我。”她虽是威胁,语气声音却极力轻柔。
她听得顾长清气息一滞,半晌,方徐徐吐了口气,沉声道:“但是真真,我不想同你合离,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在乎我,我亦然如此!既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要为了外人分开。”
苏妙真摇了摇头,轻声道:“小顾,我是喜欢你的,可我不喜欢喜欢你的自己。我觉得那个人根本不该是我,恶毒,自私,嫉妒,又不安,那个自己让我觉得很陌生,很讨厌,也很痛苦。”
苏妙真说着说着,但觉恍然大悟。她这段时间每逢午夜梦回,总是反复质问自己,顾长清经过临清时分明是在讨好她想要认错求和的,而谭玉容又一口咬定没有恢复记忆,她和他还是能够走下去的,可为什么自己还一定要坚持合离呢。
她模模糊糊地似有感触,但又觉得不够清楚,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除了谭玉容的存在让她愧疚嫉妒外,除了顾长清的种种无视让她不安难过外,她更痛恨自己怎么变得如此软弱,如此毫无自尊,甚至正如顾长清所言——
自私,恶毒。
这个自己让她厌恶。
苏妙真抹掉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而我也明白你是有些喜欢我的,咱们朝夕相处了三年,我自问有可取之处,能得到你一些喜欢怜爱着实太正常不过……”
“可你太在乎陈姐姐,在乎到你可以为了她一次次抛下我……小顾,我真的很憋屈,很委屈,我受不了——我不知道我会这么受不了……如果换做刚成婚那会儿,我自然可以一直忍,但是现在不成,如今我只觉得委屈煎熬——我不想,我不想为这个将来恨你又恨我自己……”
“小顾,你常常说别让我委屈自己,可是你不明白,现在让我委屈的正是你。”
苏妙真极力按住哽咽之声,平静道:“小顾,我们的缘分已尽。我是愿意成全你祝福你的……你若是对我,若是也还有一点半点怜惜,就签了合离书,早早放我自由,放我成为原本的自己……”
见顾长清只是沉默不接话,苏妙真不由苦笑,道:“如今谭老爷还去世了——你本就为了我害得谭老爷中风而恼恨——陈姐姐既没有理由回襄阳,她也再无依靠,如今咱们既然能好聚好散,你也能与她再续前缘,为什么还要拖着不放手呢?”
顾长清立时否决:“我当日只是一时震惊口不择言。真真,我很清楚,谭老爷的中风与去世和你远没有关系,我更不会恼你恨你……真真,我知道你是受了大委屈,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余容陈玫她们挡在咱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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