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北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偏偏赶上苏问弦手里紧张,不然从他那儿就能够借足饷银,犯不着来吴王府找宁祯扬……”
赵六听着这话,也跟着叹了口气,忽地轻声道:“爷,其实还有一个人,倒是可以问问。”
赵越北扬了扬眉,疑惑道:“谁?”想到一处,登时眉皱得死紧,“顾长清那边是绝不成的,不说顾长清未必肯借,单说顾长清和她——”
赵六忙得摇头,见赵越北顿住脚步,压低声道:“小的说的不是顾大人,是顾夫人,不对,是苏姑娘……”见赵越北神色一怔,继而脸色转沉,赵六心中咯噔一下。
赵六自小跟在赵越北身边,就是跳脱些赵越北也都容了,赵越北大小机密之事也从不避他。但唯独收到朱记织坊的分红时,赵越北没让他知道是谁送来的,只是让他退了回去。
赵六退完银票给来人后,左思右想,又听说那织坊兴起于苏州府,心中渐渐有了模糊意思,晓得多半属于那位遇事镇定的苏五姑娘。
他这两年看着那朱记织坊渐渐占领了江南大半布匹绸缎生意,心中惊讶敬畏之余也有几分佩服,但见赵越北从不提起,也没敢多说。他又明知赵越北喜欢那苏五姑娘,暗地里不知道替那苏五姑娘做了多少事,还从不让他人过手,俱是亲力亲为,就更加不敢多舌。
此刻见赵越北沉了脸色,纵然赵越北御下宽和,义气公道,赵六心里也不免打鼓。他往漆红阑干边靠了靠,寒风一吹,稍稍镇定后咳了两下,压低声道:“属下也是猜出来的,再没跟任何人提过。”
舔了舔嘴唇,赵六道:“那朱记织坊听说日进斗金,去年苏姑娘送了两万两过来,想来她自己怎么也有二三十万两。苏姑娘手上又有陪嫁,顾大人更没要回当年的聘礼,小的见苏姑娘对爷,似是有几分另眼相看——她对傅大人、吴王爷还有慕少东那些人,一直都是不假辞色,唯独对爷,倒是好声好气的……”
见赵越北神色缓和,忙道:“再说,这回少爷你革职本也是为替苏姑娘寻海商家眷,苏姑娘能不感恩?她又心善好性儿,若是咱们家向她张口,可比向吴王府借要好得多。少爷定然要回报她,不会让苏姑娘做白工。且说不定日后,日后两家还可能成一家人……”
赵越北凝神片刻,赵六缩了缩脑袋,往手心里哈了哈气,但觉冻得发僵,听赵越北摇头缓道:“没道理让一个姑娘家烦心男人的事,我更不能让她看低了我和赵家——”
赵六心中一急,待要跺脚相劝,忽见得赵越北神色一怔,握紧了拳。赵六一奇,回头一看,凛冽风雪迎面扑来,却是不远处假山后走出一个身影。
赵越北驻下脚步,见得那身影越来越近,披着银红织锦缎绣折枝花卉裘皮斗篷,身穿绯色五彩遍地锦面通袖袍,与品月色明月团花貂鼠皮裙。
她的面容虽被银红缎面白狐皮里观音兜儿遮去大半,但仍可见其人眉目如画,纤纤素手捻着几枝清寒白梅,娇艳红梅。
她拾阶而上,带来满廊的浮动暗香,解了兜帽儿,一枝步摇金钗在如云绿鬓边微微颤着,盈盈敛裙,道了个万福:“赵大人,好巧。”
第242章
赵越北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眼前女子,登时一怔。他自从临清回了宣府,因着鞑靼和军饷两事便忙得焦头烂额,接连进了几次山西,终于抓住了那位参将。
之后更是奔波不断,四处打点议事,以至于本打算好同京中父母一起往成山伯府拜见,也不得不推迟。幸在成山伯府推了三门抢在前头的婚事,没有让他再次铸成遗憾。
只是她既然一向不见外男,今日却突然来寻他,或是有些要事、譬如姻缘,婚事。
赵越北心思电转,急急欠身,还了一礼,“苏姑娘,久别了。”轻轻掸掉锦袍上的飞雪,赵越北凝定心神,道:“姑娘可是有话要同鹰飞讲?”顿了顿,柔声道:“不论何事,鹰飞自是有求必应。”
话音刚落,赵越北便见眼前女子眨了眨眼,莞,“赵大人果然机警,妙真借着折梅寻钗来见大人,确有要事相商,但并非让大人替我做些什么。”
苏妙真这十数日一直想约见赵越北,偏生寻不到人,只得耐着性子候着。她日日往相熟亲友家中走动,无非是指望打听出来赵越北的行踪,如今见他终于现身,自然欣喜。
她就开门见山问道:“赵大人,前些日子,哥哥说你去见了他一次,而且让他借了一笔银子,想是赵大人有什么烦心事,妙真敢问一句,这件麻烦事可是解决了?”
赵越北本以为苏妙真是为了她自家的事才来巧遇,突听她提起大同军饷一出,登时一惊,料不到苏问弦连此等密事都与她讲,更想不通她究竟所为何来,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他只怕苏妙真因挪用军饷一事而误解赵家,便斟酌着分解:“苏姑娘不知,这事事出有因,若非户部总是拖欠,屯田又日益败坏,我们赵家也不能做出此事。”
正要再细细解释而不泄露太多机密时,听苏妙真轻声道,“妙真醒得,这官场原是逼着廉吏不得不贪,若非小,若非顾大人府中本有家私万千,他和两位叔叔也难以善其身、存其名。而赵总督镇守宣大,又并非世代戍边,要用银钱的地方定然极多,难免有迫不得已之处……看大人这面色,想来事情却是尚未办妥了,也对,我听闻那处所需一贯高昂,短时间内若想筹够数目,自然难办。又恰好赶上哥哥那边挪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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