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鞑靼人不讲究男女大防,乾元帝为显皇恩,也撤掉了殿内的隔断帐幔,贤妃贵妃等后妃并不避开,坐在皇后下手,正跟三娘子傅绛仙谭玉容讲话。
苏妙真三跪九叩,倒下见礼,一切礼数周全后,乾元帝先夸了傅绛仙和三娘子,原来方才傅绛仙射箭上略逊一筹,但马术上竟压倒了两分三娘子,又是打平了。
苏妙真揣度出来乾元帝此番多为显示对鞑靼众部的宽厚皇恩,才多处迁就鞑靼习俗,不计大顺礼节,当下轻松两分。
她跪在地上,安静地等乾元帝吩咐,却见那答及汗盯着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话。
译胥则尽职尽责翻译道:“答及汗赞这苏家姑娘容颜绝美,同三娘子难分秋色,说没想到汉女中也有如此容貌,若到了草原上,也能跟三娘子争争第一美人的称号。”
皇后贤妃等人噗嗤一笑,苏妙真脸上一臊,暗暗苦笑,原来乾元帝把她找过来居然是要跟这三娘子比美了!
但话说回来,她最能拿得出手的,可不就是这张脸嘛。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仍做落落大方之态。
乾元帝哈哈大笑两声,欲要说些什么,皇后笑道,“苏家这位精读史书,确实不差,可跟三娘子一比。”贤妃接话道:“这孩子据说也很善琴筝琵琶,在苏州时就很有名,婉玉先前还提过的。”
三娘子扭过头,好奇地打量苏妙真,用生疏的汉话道:“没想到中原也有这样美丽大方的女孩子,近来我见到的多很畏怯。我很想听她也弹上一曲,方才那位陈姑娘就让我大开眼界了,不,是大饱耳福了。”
苏妙真听见她的声音,发现这三娘子正是她上午在棋盘街遇到的那位。上午这三娘子虽做华贵打扮,但并未涂脂抹粉,此刻盛妆之下,果然是天下少见的艳丽。
苏妙真暗暗恍然,就没来得及立时告罪请辞,皇后的话就已经下来了,“陈家姑娘既也演奏了一曲,让这苏家的也露一手给咱们听听吧。”
贤妃则笑道:“自古才貌双全方能称绝代佳人,此刻殿里已经有两位了,看看这苏家姑娘如此品貌,定然不会让咱们失望了。”
苏妙真自从上次五皇子之事后,就感觉皇后别有用意;至于贤妃,怕还是因为宁臻睿而厌烦她。想通此处,苏妙真此刻虽被零零碎碎地为难,但也松口气。
乾元帝大概正在兴头上,就让宫人把先前吴王府所献出的焦尾古琴取来。苏妙真目光一扫,瞧见冷下脸色的苏问弦,微微皱眉的赵越北,目不转睛的傅云天,终于回神的宁臻睿,还有凝望着她的顾长清,俱是眉宇间含了隐忧。
她目光略过宁祯扬陈宣杨世南慕少东等其他人,整整袄裙的褶皱,轻轻吐气:好像京里人真的都把她当四艺不通的傻子了——她只是不精,又不是不会。
再说,她在苏州济宁那三年,为了能跟顾长清有共同语言,可是跟顾长清讨教过的,略弹一首应付差事对她来说一点不难。
苏妙真洗净手后,坐定拨弦,熟手间差点把顾长清的自度曲弹出,心神一转,就另随手起调,弹了一首前世闻名的曲子。
时正午后,谨身殿内灯烛辉煌,谨身殿外细雪飘落,一片嘈杂里,渐渐只有琴音泠泠。
苏妙真心无旁骛得托擘挑抹,等到一曲终毕,只听周围鸦雀无声,竟是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不由暗想是否前世名曲在这里不受欢迎,又或者她技法不够谙熟而惹人笑话。
她抬头环视,满殿寂静中,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众人被她目光扫过,方露出如梦初醒的样子。就连一向自负风雅的宁祯扬都一副错愕神色。
苏妙真暗暗松口气,心知节目效果还成,“臣女献丑了。”
乾元帝似要发话,三娘子先用口舌不清的汉话笑道:“你们汉人说话不对劲,明明弹得很美呀。”
这话一出,把殿内众人都惹笑了。答及汗等人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苏妙真只看,皇后等人也赞过一回。
苏妙真自觉功德圆满,完美地扮演了花瓶角色,没给大顺丢脸,忽听乾元帝笑道:“答及汗,你们三娘子虽然精通歌舞骑射百艺,但有一头,绝是她不会的。”
“甚至朕敢说,你们部落无一人通晓。这苏氏女极精天文数理,那本你乞请带回的《数算统宗》,乃是她和王度采集天下之长,共同编纂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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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天瞅着告退的苏妙真等人,目光在她的银红色百褶裙尾略一流连,大感意外,扯住一人就道:“殿下,先前我在京里见五妹妹绝少去碰琴棋书画,只当她既不会也不喜欢,万不知她还有这样一手,只把大家都听愣住了。”
却听赵越北道:“我也没想到,她往常两京苏扬等地无论大小宴会,都不显露此等才华,甚至多找理由逃席,没想到那首新曲,却精妙至极。无非是指法稍显凝涩生疏。不管是不是她推说的偶然所得,前人所作,都够让人惊异了的。”
赵越北拂去身上落雪:“何况那会儿也没人留心琴艺如何,而都是在抚琴的人身上。就连不喜女色的三殿下,当时都有些讶然。”
赵越北看看跟答及汗相谈甚欢的乾元帝,抬脚出殿,“还有慕总督,他都没顾上长辈身份,瞅着一个小辈看了好几眼。”
傅云天这才发觉自个儿拉错了人,不是苏问弦,而是赵越北。听到此处也点头道:“先我瞧着皇上召她一个外臣女子出来,还以为是因答及汗自许天下美色在其帐中,皇上特地叫她出来给答及汗开开眼,灭灭鞑靼的威风,让鞑靼晓得无论何处他们都没有可以跟大顺相提并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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