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人就从头解释如今张松年罢官归乡,裕王就封陕西三边,贤妃皇后长久交好,瑞王没有争夺的意思。故而料定景王一定正志得意满,只等那最后一步好去登天。只要魏煜泞肯牺牲一点尊严,早有垂涎之意的景王自然上钩。
“配上北面出来的上等秘药……而且之前万寿里,我曾听裕王提及你被冒犯——那时尚且,何况如今。”
魏煜泞脸色阵青阵白,少顷冷嗤一声:“裕王连这种事都跟你说,怪不得你被纵出这种脾性——寻常人谁能想到你敢算计皇子。”
这人致歉两句,魏煜泞道:“景王自家都想不到——他还以为苏慕两案里他们动的手脚苦主一无所知。”
魏煜泞皱眉道:“我记得当初,我并没有给嫂嫂透露景王一党的存在——我那会儿也没查到。还是后来嫂嫂回来问我……”此人淡声道:“镇抚使的确只给了珉王慕家两个线索,是另有知晓内情的贵人告知。”
魏煜泞猜度出来,神色凛然一惊,后转而放松之色:“景王不知你们知情,所有人更以为你在金陵,到死也不会疑心是苏家人……这样最好不过。”
“但这次是暗处的,即便顺利,后面也不要再肆意妄为。万一走漏风声,你死了倒不打紧,却连累我和——”
“我和裕王。”魏煜泞骤然改口。“想了想,又作不经意嘱咐道:“这些骇人心魂的秘事,没必要告诉嫂嫂,以免她妇道人家嘴不够严,有所泄漏。”
“那是自然,姐夫纳了小星,姐姐心中烦闷……我更不想她担惊受怕,没成之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就是,裕王知。”
此人停顿片时,方道:“总之,多亏有镇抚使全力配合。只是要镇抚使冒险了一回。虽则景王未必敢,更也没证据说,是专门请你这位天子的耳报神……”
魏煜泞冷哼一声:“若说请我,要么证实他不走正道,要么说明他意在谋嫡。而等他丑事败露,圣上定然详查他近年行迹,府中那些戏子书童再被纠查,他纵然说是请我,也解释不了府里那些人。”
魏煜泞不愿这人深想缘由,道:“再者,你既知万寿里的事,就该明白我和景王结了仇怨。他打那等龌龊主意,我若不先下手,早晚要遭殃,与其要我或受其辱,不如先把他拉下马来。”
又哼一声,抱臂道:“裕王和两广巡抚在催督贡品案里,最好真有你说的人证物证,谋害皇孙的事最好也是属实,否则景王不倒,我的麻烦就不小。”
说话间,马车已经悄然驶远,魏煜泞端坐车内,掀开一点空子,见浓烟滚滚,侧耳倾听北面传来道童道士们的模糊喊叫声:“走水了,走水了。”
而这片街坊自设的潜火义社也迅速组织起来,乡勇百姓们搬太平缸的搬缸,拿铁锹的拿铁锹,齐刷刷往道观冲去,疾呼出声:“快救火,快去明虚观救火!”
……
黄昏时分,六部衙门陆续走出各部官员,杨世南却被召令入宫。他命属官找出留存的记档,二人走至宫门口,遥遥见两广巡抚也步伐沉稳地往内廷方向来。陆续有官员上前跟他套近乎,似见对方有要事,没有多说。
杨世南扭头瞅瞅身边的文纪和,笑道:“这位将来可不得了,他爹他祖父和皇上有友人师生之情,还都是一代名臣……不管来日新君是谁,他多半要作辅政贤相了。”
文纪和的堂伯父乃是吴王妃之父,文大学士。
文纪和乾元十九年考中后在户部任职,当下笑道:“顾巡抚仕途坦荡,除开他家世背景外,也确实有赞世宏才,历任户部钞关织造地方和两广,无不练达晓畅。”又补充道:“正如大人一般才高。”
杨世南哈哈一笑,“有出身的子弟就是不一样,什么细枝末节都能打听到。”没去看文纪和愧窘的神色,抬眼望天,天际乌云压顶,是有雨的征兆。
说话间顾长清走近,三人并肩而行,查完牙牌走上御道时,杨世南突然发问:“顾巡抚可听说那件事了。”
顾长清颔首示意,面容上隐隐有肃峻之色。杨世南摇了摇头:“这种事古已有之,但跟勋贵子弟弄到人尽皆知的,这还真是头一遭,竟连遮掩下去暗地惩处的余地都没有。”
一行人走进议事殿在外头候着,乾元帝震怒的声音被强行压低几分:“齐言,傅云天,平怀龄,周存锐……你们几个实话实说,有听到那逆子悖德嬖娈的传闻吗!”
即将调任蓟州总兵的浙江都指挥使支支吾吾,吏部周郎中则嗓音微颤:“臣实不知,殿下一向不好歌姬舞姬,府中据说也没有出色婢女,但臣等先前只觉那是洁身自好——”
大理寺的平少卿惶声分辩:“微臣从未听说此事,一定,一定是以讹传讹,造谣污蔑。圣上英明,切莫错怪殿下呐!”
齐都御史的声音忽隐忽现:“臣依稀听过一些传言,可……”
三人等候许久,眼见得傅云天等人或是吁气或是抹汗地离开。
他们在宫人的引领下屏气凝神走进去,乾元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勃然大怒的模样。见到顾长清他们进来,乾元帝这才喝口茶,勉强压住怒气的样子。
乾元帝要人取来一本留中许久的联名奏折。命杨世南核对档案留存各地贡品清单里的两广部分。
“广西布政使司献贡松香茴香五百斤、黄蜡千斤、水银五百斤、朱砂四十斤、锡一万斤……”
--